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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地主的旧事

2013-02-28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话说辰州府罗家塘有一位乡绅,姓罗,名辅国,乃是大清武举,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甲午那年,在旅顺口和东洋人打仗,罗辅国被炮弹炸废了一条腿,不能再上阵杀敌了

话说辰州府罗家塘有一位乡绅,姓罗,名辅国,乃是大清武举,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甲午那年,在旅顺口和东洋人打仗,罗辅国被炮弹炸废了一条腿,不能再上阵杀敌了,于是就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乡。回乡后不久,罗辅国就娶了一位死了男人的彭姓富家女子为妻,得了老丈人的提携,家境渐渐殷实起来,后来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乡绅。彭氏先后育有五女三男,只有一男存活下来。这棵独苗就是罗之豪。之豪成年后娶妻钟氏,连生二子,名宗文、宗武。夫妻俩本来想再生两个,凑成“文武双全”的好彩头,终未如愿。

民国三十二年秋冬之交,村子里突然来了一支狼狈不堪的国军队伍,扎在村子东头的罗家祠堂里。罗家塘曾被各种来历的队伍祸害过,其中就包括国军。村民们战战兢兢,想跑又没处跑,山上有匪,村里有兵,于是就公推罗辅国前去交涉。罗辅国当仁不让,拄着根拐杖,领着个跟班,携了些酒肉,往罗家祠堂迤逦而去。

原来这支队伍是从常德那边退下来的。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上尉副营长,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曙字。他们在常德和日本人打了十来天,整装的一个营人马只剩下三十多个,营长战死,连排军官也几乎全部战死。

论品级,一位是国军上尉副营长,一位是前清武举老把总;论经历,一位刚在常德和日本人打了一场恶仗,一位曾在旅顺口和东洋人杀得两眼血红。互相通报了姓氏爵里与年庚经历之后,一老一少两位都和日本人打过恶仗的军人不禁顿生惺惺相惜之感,于是就席地排开酒席,对饮开来。

三杯酒下肚,罗辅国就一手搭在东方上尉的肩膀上,说:“东方上尉啊。你说我们泱泱大邦,怎么就老是打不过一个蕞尔小国呢?”

“老前辈莫要灰心。领袖说了,只要我们四万万同胞团结一心,就一定能将日本鬼子赶出国门。”东方上尉说。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几十年了,弟兄们的影子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罗辅国说。

“是呀。这些年,我做梦都是那些死去的弟兄。”东方上尉说。

这支队伍在罗家塘休整了十来天,其间的膳食用度全由罗辅国一家供给。队伍开拔前,罗辅国命长工连夜碾了十石精米,还杀了一口肥猪,连同五百块光洋,送到祠堂。东方上尉紧紧握住罗辅国的手说:“大恩不言谢。我等只有多杀鬼子以报前辈。”

东方上尉走时立了一张收据,用砖头压在祠堂里的供桌上。东方上尉立这张收据,可谓用心良苦:一者可以作为罗辅国一家共纾国难的凭证,再者也可见得自己光明磊落,这笔钱物是地方乡绅捐输出来用于抗日救国的,不敢私吞。

东方上尉还带走了罗辅国刚满十六岁的长孙罗宗文。东方上尉本来不忍心,但宗文强烈要求,罗辅国、罗之豪也都同意,于是就带走了。

民国三十四年,日本投降,举国欢腾。

民国三十八年,共产党领导人民解放军和全国人民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建立了新中国,普天率土,忭舞胪欢。是年冬,罗宗武娶妻梁氏。

次年,湘西剿匪全面展开。

又次年,土改工作队进驻罗家塘。按照上面下达的指标,罗家塘须揪出八户地主,罗辅国一家首当其冲。土改工作队深入群众,访贫问苦,物色积极分子,准备斗地主,分田地。搞了几天之后,工作队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动手。先斗大地主罗辅国一家,把这一家的反动气焰杀下来后,其他的小地主就好办了。

会场就设在罗家祠堂里。这是罗氏宗族祭祖议事的神圣所在。罗辅国曾多次代行族长权力,在此主持族内大会,他还曾在此与一位国军上尉结成了忘年交。罗辅国、罗之豪、罗宗武,以及彭氏、钟氏、梁氏被双双绑在祠堂里的三根柱子上。其他七户地主则各捆了一个为首的蹲在一边。人们陆续到场。有叫罗辅国太爷的,有叫罗之豪豪哥的,也有叫罗宗武少爷的,还有叫彭氏老菩萨的。

斗争开始,工作队长跳上供桌,大声宣讲斗地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方式方法,以及把地主斗倒后如何分他们的家产。罗家塘虽有七八个姓氏,但罗姓占绝对多数。今天到会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罗姓,其他姓氏听说是斗罗家的人,有的干脆就不来了。罗姓人见工作队长站在了本族神圣的供桌之上,脚底下可能还粘了块狗屎,心中很是气愤,只是不敢说出来。队长讲完之后,就号召大家踊跃上台发言,深揭狠批大地主罗辅国一家的滔天罪行。一连启发了好几次都没有人站出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说话,前两天物色的几个诉苦积极分子甚至连头都低下去了。

不要急,不要慌,得让苦主酝酿酝酿情绪。又过了一阵,终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我想问——”这位非诉苦积极分子大概是想问一下,像他这样的老贫农,斗倒了地主后可以分得多少家产。可是还没等他“问”出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围了过来。于是这位“想问”就连忙改口:“我,我是想问一下可不可以出去屙泡屎。”

人们哄笑开来。那位“想问”就捂着肚子跑了出去,也不等队长说“可以”。

队长想,这样僵着不行,得打开局面,否则这地主斗不下去。大家越是不敢发言,就越是说明大地主罗辅国一家一贯作威作福,骑在人民头上拉屎拉尿,人民群众敢怒而不敢言。还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罗氏族人受吃人的封建家族观念毒害太深,认识不到罗辅国一家的反动本质,对他们表现出盲目的尊敬,甚至崇拜。革命导师说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那么就从他们内部找个突破口吧。队长草草排查了一下,就点了一个在他看来最苦大仇深的老长工:“罗阿四!”

“哎——”

“你来诉苦。”

“我从来没有诉过苦。不知道怎么诉啊。”

“就是把你的苦处讲出来。”

“哦——我最苦的苦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爹娘。”阿四的表述不够准确,他其实是记不清爹娘长啥模样了。

有戏了。队长继续引导:“对,就是这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爹娘死得早。”

好家伙,人题了。队长心里暗自高兴:“你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他希望阿四说,是地主逼死的。

“饿死的。”

队长多少有点失望,不过饿死这话题也行,饿死也能和地主扯上关系:“为什么会饿死?”他希望阿四说,因为地主的残酷剥削。

“因为没有饭吃。”

队长又有点失望,不过没有饭吃也能和地主的残酷剥削扯上关系:“为什么没有饭吃?”他还是希望阿四说,因为地主的残酷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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