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铛!”
深夜,叶公馆南院的客厅正中,铜鎏金的自鸣座钟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闷响,声音在凌晨的寂静夜风中飘荡。伴随这声骤响,正在值夜却趴在膝上打盹的小丫环蓦然惊醒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一旁的炭盆里,炭火已经燃到将熄了。小丫头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重新取了些银炭填进炭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急急将炭火引着,端向主屋。
刚走到廊檐下,小丫头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现下是隆冬时节,屋里住的正是叶公馆的少夫人冯玉春,自打确认怀孕之后,这位少夫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半点儿风都不愿见,怎么今晚竟开着窗睡了?
她狐疑地走近两步,站定在窗前。只听“铛”的一声响,她手里的炭盆摔在地上,红色的暖炭和白花花的炭屑撒了一地。
横梁上,正吊着一具已然冰冷的身体,身体的主人双眸圆睁,两条腿还呈现痉挛般的踹蹬之姿。那丫头甚至不敢仰头去看死者的脸,她抱着头,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足以刺穿平静夜空的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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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传,说有位叫叶行川的先生来找谢眉时,谢眉正心不在焉地端着一碗茶,听她娘絮絮叨叨地比较这次给她安排相亲的张家二少爷和唐家三公子哪个更好。
听小丫鬟说到“叶行川”三个字时,谢眉手中的茶碗一松,茶水全洒在她一身银青色的裙子上。
“呀,你看你,烫着没有?快,快拿棉帕来擦擦……不行不行,碧绡,拿条裙子来给小姐换上……”谢母急急上前要帮忙,却见谢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顾身上还湿漉漉的裙子,竟是飞奔着往前院跑去。
“阿眉!阿眉!”母亲在身后急急想叫住她,谢眉却置若罔闻,一颗心狂跳着。她往前厅跑去,直至近了前厅的走廊,听见一阵低沉的男性轻笑声才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是他!真的是他!
谢眉脚步顿住,像是近乡情怯般,不敢再向前走了。
“阿眉!”母亲气红了脸追上来,“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谢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裙上的茶渍,又抚了抚自己因为狂奔而微散的头发,脸一红:“我……我这就回去……”
“阿眉?”惊喜的男声自她身后的厅门处传来,来人是叶行川。
谢眉愣在原地,窘得僵直着脖颈,挤出一抹笑,手足无措地想捂住自己裙上的茶渍,尴尬地抬起头,视线里是一个挺拔的男性身影。
他穿了件白色衬衣,衬着他一张温润如言的脸庞,眉眼与从前记忆中的那张少年脸庞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棱角不如从前那么分明,眼角眉梢多了些坚忍的深沉。
叶行川的视线带着灼热的温度扫过谢眉,她心头一阵发热,红着脸垂了头:“叶、叶先生……”
“叶先生?怎么连你也跟我这么见外了?”他的语气仍带着当年惯有的宠溺意味。
谢眉连忙摇头,却见自家老爹追出来斥道:“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人家叶先生来了茶都没喝两口……”
“世伯言重了,不要紧的,我与阿眉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叶行川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还记得当初我回叶家之前,和你一起在你们家花园里栽了棵桃树。那棵树如今长得如何?你亲自带我去瞧瞧可好?”
谢眉喜出望外,一边引着叶行川往花园走,一边喋喋不休:“那你这回可来对了,我前儿个还在说,今年整个济南城怕也找不出比我们家更好看的桃花了,你若再晚两个月来,还能吃上那桃子,又甜又糯……”话说至此,她发现叶行川一直含笑看着自己,到底没忍住,抿了嘴,嗔怪着望向他,“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见你这样我便放心了,来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恼我没回你的信呢!”
“我若说有,你会告诉我为何不回信吗?”谢眉转头望向他。
叶行川呼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那颗茂盛的树,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当年我走得匆忙,你们大概那时才知道我父母的事吧?”
谢眉点头,叶家的那些事,其实她都是后来听母亲说起的。
据说叶行川的父母结婚时,恰逢清末民初,兵荒马乱的时期。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他父亲叶承嗣因为骁勇善战,立下赫赫军功被提拔为右将军,在庆功宴上被时任国民党济南驻军总司令家的小姐看中。虽然当时他已经有了妻室,那位司令千金却决意非他不嫁。叶承嗣对于这位年轻漂亮的司令千金愿意成为自己的二太太自然是一万个喜欢和得意,加上这门婚事一旦定下来,他今后在军中的地位也自然可以平步青云,于是欣然答应了。
可是,叶行川的母亲却是个烈性子,扔下一封信便在那两人大婚当晚离开了叶家。于是这才有了济南城外,谢眉家隔壁那位性情坚毅,对外只称自己是个死了丈夫,孀居在此的叶太太。
七个月后,叶太太生下叶行川,从此独自带着儿子艰难度日,再也没踏进济南城半步。直到七年前,她因为重病,不忍心叶行川从此孤苦无依,这才写了封信给叶家,叶将军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于是有了后来叶行川被接回叶家认祖归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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