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纸条,来不及多问,向老板娘借了一辆破自行车,没刹车没铃铛连后座也没有,我飞踩着,一路冲锋陷阵,路上行人怨声载道。
那男孩怎么了他怎么了?
漆剑躺在病床上,双腿都打了石膏,脸色异常苍白。
我走过去,他看着我。我慢慢走过去,在他床前跪下来。
“怎么穿着围裙?在医院食堂帮工吗?”漆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还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还是这样,先要将我逗笑了,他才安心。
我也看着他微微笑起来,双手绕到后面去解围裙带,系得太死,扯来扯去,反而打成了死结。
“你个笨。我来吧。”漆剑欲抬起上身,立即负痛的重新躺下去,“真他妈的疼。”
“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抚摸他的脸。
“你的手指……”他看到我扎在手指上的纱布渗着血水,“你总是这样不小心。”
漆剑解开纱布,将我受伤的手指噙入口中。
柔情的,于心不忍的。我受伤的手指欲往后闪避,终是敌不过他脉脉的吮吸。
“你终于肯来了吗?你终于也知道疼我了吗?”漆剑将脸偎在我的掌中,“多狠。你。”
“告诉我。怎么回事。”
“秋千。荡到最高处。铁链断了。”
秋千。我心上一酸。我常去上课的那间教室对面的秋千,他定是在那里等待着我,无聊的荡着秋千。
“两条腿都断了?严重吗?”
“没事。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漆剑安慰我。
“以后我天天来看你,煲了排骨汤送给你喝。”
“傻丫头,不用的。你别来了。耽误了功课。”
他都不知道我很久没好好坐在教室里听讲了。他还把我当成那个温婉乖巧的小姑娘。
漆剑对我隐瞒了伤势,事后左鹏告诉我,一周之内根本出不了院,他两条腿的骨头都摔裂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而且再不能做过于剧烈的运动了。
我在打工的小饭馆给漆剑煲骨头汤,老板娘平日看起来挺和善,实际上也是斤斤计较的人,看见我用店里的锅灶煲汤,马上就不悦了:“这煤气呀,锅呀,碗呀,又不是公家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懒得争辩:“你从我的工资里扣除五十块钱算作煤气费吧,锅碗就算你好心肠借我用的。”
“哟!瞧你说的。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你尽管使吧。我也就是爱说,嘴里说过了也就过了,姑娘别放在心上。”话虽这么说,到了月底,工钱还是照扣的。这样也好,省得我老觉得受人恩惠。
我端着骨头汤去看漆剑,头天来时他的腿上还只是上了石膏,这回却吊了两吊砖头,在走廊里就听出他喊疼的叫声,等我走进去时,却立刻止住了。
漆剑头上不断暴出冷汗,我捧着骨头汤,一勺一勺的喂他,也不说破,也不安慰,到这时,说什么也是多余了。
“好吃吗?好吃吗?……”我一遍遍问他,眼泪顺着脸颊没完没了地往下淌。漆剑吃了几口又忍不住想吐,我知道,这是剧烈疼痛的反应。这时候不要说是骨头汤,就算是熊掌鱼翅,他也尝不出味道来的。
“你也会为了我哭吗?我多满足……”漆剑抚着我,“这腿。总算没有白断。”
我捂他的嘴。我的眼泪又能值什么呢?我整个人又值得了什么呢?
“明天妈妈就能赶到了,你不用再这么辛苦给我煲汤了,让她去忙吧,在学校借锅灶也不方便。”
“嗯,妈妈来了,我就不过来看你了。”我有点胆怯。
“为什么?我正想让妈妈看看你呢!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漆剑打趣我。
“快别这么说……”我掩了他的嘴,“我和你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呢,等你伤好起来之后我们再谈这个事好吗?”
“不好。”漆剑倔起来,“我都这样了,你也不依着我,真狠心!”
“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不知道……”
“不要跟我强调理由,我不想听。”他别过脸去,“只要你一个答案,明天来不来?”
“……”我说。
“好。够了。”
“你可以走了。”漆剑说。
2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喜欢独自承担心痛,一般女孩子心情不好时都会选择向亲近的人倾诉,倒不是希望得到别人的具体建议,只是一种排解的方式吧,我却喜欢闷头不响地干活,真正的心痛是无法排解的,只有佯装麻木。
我佯装麻木,每天早起晨跑,也不管身体受不受得了,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累到脸色苍白方肯罢手,家教已经辞了,心情过于恶劣,不适宜照顾小孩,另找了一家夜宵摊打杂,对于端盘子洗碗之类的活儿我已经驾轻就熟,并不觉得累,我热爱上这种不用费什么脑筋的体力活。
机械运动多好,哪怕我的精神麻木着,仍可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像脑力劳动,必得心神安宁才可以完成。小饭馆和夜宵摊上的老板娘都极其喜欢我。说春衫一点也不娇气,眼里有活儿。是的,我巴不得多找出些事情来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