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他沉不住气先开了口:“怎么又是这么久避而不见?”
我说我们分手吧。
漆剑腾地跳起来把我掐到墙角里去,他一只手扼在我细长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掐进肩膀的肉里,墙壁上的石灰揉进头发里去,呛得我咳出眼泪来。
我稍微挣扎一下,他放下双手转而拥在我的腰间死死抱住,下颏一张一合磕在我的肩后:“不要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好吗?”
我直立着,双手不知所措地愣在半空中。
我以投降的姿势靠墙立着,漆剑弯着身子拥抱住我,这个状态怎么着也有些尴尬,我轻拍他的背部,我说好了好了男孩。
我说好了好了男孩。你是活在那样荣耀的光环下面的一个人,璀璨如明星,我是这样幼小平凡,没有获得一点命运的恩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靠自己承担起它所要产生的后果,每一次的胡作非为都要准备好迎接加倍的惩罚。
男孩,你是命运的宠儿,他把好东西一股脑儿摆在你面前任由挑选,而我,是命运的仆从,白天黑夜受着他的催逼。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同行的状态必然时日无多。
迟早要分手的,不如趁早,不如趁大家还不是十分的熟悉。
漆剑说我前面讲的一大串都是废话他听不懂,但是他对最后这句话非常气愤,什么叫做不是十分熟悉?还要怎样才算熟悉呢?
我说你真的真的并不了解我,你只是一时受到迷惑,你不可能长久地停留在我的身边,正如蜜蜂不可能长久地叮在一朵花上。我说走吧走吧你快走吧。
我用力地推他,弯起膝盖顶住他的腹部,拼尽全身力气。
如果我要逃脱某个人的话,就一定能逃脱。
我疯跑着窜上楼梯时漆剑捞住了我的手臂,然而我的手臂那样纤瘦,握不成形的,稍微用点力气,再把手掌一缩就挣脱出来了。
皮肤上却久久留着他一滑而过的触摸,那触摸成为我日后回忆他的一个记忆的切口,穿过那切口,就直达往事的心脏。
他说何必当初,他说何必当初。
当初。
最初。我们都是从毫无意识中活过来的。
第五章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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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时打着两份工,中午帮一家小饭馆打杂,做些摘菜、洗盘子、倒酒之类的事,晚上教一个八岁的孩子弹钢琴,小姑娘长着一张加菲猫式宽脸盘,笑容甜美,看上去挺乖巧,实际上却极其顽劣,屁股上生了疮似的,坐不到五分钟就要四处乱跑,说是做家教,其实跟做小保姆差不多,教不教得好倒在其次,关键是要让孩子学得快乐。
挣得并不多,小饭馆里包一餐午饭,月薪一百元,做家教是十块钱一个小时,每天一个半小时,也才十五块钱而已,功课却是荒废了的,艺术楼和教学楼都见不到我的身影了。从女生宿舍出发,仍是经过那条与苏朗初遇时的林荫道,直接走到校外的马路上去,校内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似的,学生这个身份离我已非常遥远。
在小饭馆里打工时我学会了喝酒,每天都要给客人倒酒,有时被拉住喝一两口,加上我心情本来比较低糜,有人请,我就喝。这时候显出我男装打扮的好处来了,客人们拉住我时,都像对小兄弟一样地跟我交谈,一点色情成分都没有。其他的女孩子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老被一些色迷迷的酒鬼拉住,难免又摸又掐的。
我抽烟我喝酒我站在镜子前面身材平板目光暗淡,我离“少女”这个词越来越远了。
生姜要用瓷碗片刮皮,辣椒蒂要先往里推再向外拨才能去除彻底,大蒜可以用刀面拍扁后去皮……我学得这些常识。双手长久地浸在水里,擦干之后皮肤泛白紧缩在一起,像枯朽的老树皮。
一不留神刀锋滚在左手食指上,削掉一截指甲,破了一点皮,先是露出苍白的皱缩在一起的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殷红的血汩汩涌出来,我找块纱布包扎一下,掩耳盗铃而已,还要接着切菜洗盘子,破了的地方浸在水里,血从纱布里渗出来。只是遮挡了一下视线而已,让疼痛不那么直观,对伤口却无济于事。
“春衫。有人找。”老板娘叫我。
我在围裙上擦擦手钻出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子,个子不高,瘦瘦的,斯文清秀。
“你是春衫吗?”男孩问我。
我疑惑的看着他:“我不认识你呀。”
“我跟漆剑一个乐队的。”男孩欠欠身子说,“我叫左鹏。”
生活中有多少暗藏的玄机,一个异地相逢的人,一个细微的动作,谁也想不到它暗示着什么。你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走着走着,突然就丢了,再也找不回来,而你以为蜻蜓点水般一晃而过的人,却从此在生命中停驻下来。
左鹏。第一次见他时,我连他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只有一个大约的印象,穿温柔的白棉布衬衣,衬衣异常宽大,软软地垂在身上,整个人飘飘欲飞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等我写完这一篇,祭奠完了我的初恋,或许会讲述另一个以他为主角的生活故事。
“什么事?”我问他。
“本来今天晚上我们乐队正式演出的……”他犹豫好一阵,不敢接着往下说。我知道定是漆剑出了什么事。
“说。”我催促他。
“你去看看漆剑吧。他想见你。”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我,“在这个医院。这是病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