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室一厅的旧公寓，狭窄的客厅堆满纸箱杂物，冰箱、风扇、洗衣机、饮水机、折叠方桌，桌上放着微波炉、暖水瓶、电水壶。这些东西把客厅占得满满当当，转身的余地都没有。许薇尚未睡觉，听到声音从房间出来。她穿着吊带睡衣，脸上敷着面膜。看到赵晶带一个男人进来，惊呼一声跑回屋，再出来的时候，肩上裹了条围巾。
“这是程哥，你也认识，上次咱们一起吃过饭。”赵晶简单介绍。
“原来你俩……我一点不知道，赵晶姐，真不够意思，隐藏得这么深，都不跟我说一声。你不是去青城了吗？你俩一起去的？”许薇恍然大悟状，她说话时，表情生动，脸上的面膜纸动来动去，像马戏里的丑角。
“我们也是第二次见面。”赵晶解释。
“第二次见面就……神速啊。”许薇说得意味深长。
赵晶房间是次卧，面积不大。简易衣柜、铁皮书柜、单人床、电脑桌。衣架上挂满衣物，角落摞着鞋盒，窗台放着一箱开了口的老坛酸菜方便面。房间拥挤，却井井有条，没有脏乱的感觉。赵晶忙着去卫生间换衣服洗漱，程浩天拖出椅子，不请自坐。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一只倒扣的大号马克杯，绿色茶叶桶。他看着那张狭窄的单人床，打开手机用滴滴软件叫车，许久没有回应。
赵晶收拾妥当进房间，一会儿工夫，她已换上舒适的家居服，长发高高绾成丸子。她手脚麻利地从床底下翻出一双男式拖鞋：“换上吧。”
“你这儿还有男式拖鞋？”
“这叫有备无患。”
“还有什么？有男式睡衣吗？”
“真有。”赵晶调皮地眨眼，“你叫到车了吗？”程浩天摇头。“别等了，就住这儿吧。许薇房间是大床，我和她去睡。”赵晶转身从衣柜真的找出一套男式条纹睡衣，扔给程浩天。“拖鞋和睡衣是前男友的，你凑合用吧。”程浩天哂笑：“看来他经常住你这儿？”
“你想歪了，他偶尔过来，从不过夜。”她又补充，“我有时去他家，他是本地人。”
“往事不要再提，不然我吃醋了。”
“你饿了吧，我马上去煮面。”说罢，她从窗台的纸箱里拿出两包方便面，去了厨房。
程浩天换了拖鞋，再次打开手机试着叫车，还是没回应。他俯身掀起床上的被子，浅绿色床单，点缀着细碎圆点，素朴洁净。好吧，就在这儿睡一觉，明早直接去公司。他脱掉外衣，换上赵晶给他的睡衣。前男友显然没他个子高，袖子短一截。赵晶兴冲冲进来：“电饭煲里有米饭，我们不用煮方便面了，吃茶泡饭吧。我在日剧里学的，这儿正好有龙井。”她拿起茶叶桶，“学生家长送的，上好的龙井。”程浩天手里拎着脱下来的衬衣：“我得洗衬衣，不然明天没法去公司。”
“我洗吧，你不熟悉，你就等着吃饭吧。”赵晶拿着茶叶去厨房忙碌，程浩天褪下裤子，换上睡裤，去卫生间简单洗漱。等他弄完了，赵晶的茶泡饭迟迟未好。他去厨房看，赵晶正用平底锅煎培根肉。
“大半夜的，弄这么复杂干什么？”
“你不用管，乖乖等着吃吧。”赵晶推他出去。
程浩天回到房间，看表，已过零点。赵晶书柜藏书不少，既有流行的类型文学，也有冷门的外国小说。书柜里摆放着一些小玩意儿，陶瓷娃娃，水晶摆件，还有几个相框。有一张是她坐在草坪的单人照。还有一张全家福，一对中年夫妇，旁边一儿一女。另外一张双人合照，年轻的赵晶搂着一个中年妇人肩膀，两人很亲密。他把这个相框从书柜里拿出来，节能顶灯亮度不够，他拧亮桌上台灯，把相片凑到灯光下细看。
——女人在相片里冲他微笑，温婉沉静的面容。隔着时间，隔着空间，仿佛就在昨天，仿佛近在咫尺。夏天的火，春天的风，在这个寒凉的深秋夜晚，像太阳的蜂群落入黑夜的酒浆。海子的诗再次浮上心头，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是高山上的一块石头，轰隆隆坠落，转瞬落入无边的黑暗。
赵晶端着两碗茶泡饭进来了，碗中放着几片煎得焦黄的培根，点缀着绿豌豆、胡萝卜丁、碎紫菜。耳边响起赵晶欢快的声音：“快尝尝，好不好吃？”
程浩天端起碗，拿起筷子，埋下头，迅速扒拉到嘴里几口饭。“这是我妈妈。”赵晶看到桌上的相片，她得意地夸耀：“我妈妈漂亮吧？可惜我长得不像妈妈，我妈妈年轻时是美人，据说上门提亲的踏破门坎。还是我爸厉害，花言巧语把她骗到手了，哈哈。”
程浩天手机响了，是丁晓凯。丁晓凯在电话里大声嚷嚷：“你在哪儿？快回来，热力公司提前一周供暖，大半夜的，暖气管崩了，这可怎么办？房子被水淹了。”
这一幕已经在程浩天的脑子里发生过，他一点不意外，事情总是和他预想的一样糟糕。他焦急地换衣服，幸好衬衣还没洗。赵晶失望地挽留：“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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