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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师的爱情(4)

2016-09-14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窦亚说她不出现,一定是有难处。我想也是。

会是什么难处呢?

我设想过西番莲消遁的多种原因:因为窦亚的殡葬工身份,她遇到了家庭压力、个人变化、社会影响……或许他们真的只是一场职业相遇,西番莲是一名记者,为了写一篇殡葬行业的文章而来;抑或是一名大学生,在我们这里进行了特殊行业的社会实践。

我很难让西番莲和某一种情况对上号,能够看出的是,窦亚在这以后也在调整自己。

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不再像以往那样急匆匆地吃完就走,而是挨着一个人边吃边聊。

有次在我边上,窦亚拉住了雍大贵聊,他问雍大贵知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热衷于火葬?雍大贵一点兴趣也没有,说外国的事情他不知道,知道的也只是《新闻联播》里面的。窦亚便硬要讲给雍大贵听,说英国人放弃传统的土葬,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争中墓地被轰炸得百孔千疮,再也保护不了死者的安宁,让他们觉得与其露尸曝骨还不如烧了清净。

雍大贵头直摇,显然不相信窦亚说的,但也说不出道道来。

我几乎没见过窦亚在餐厅里主动和伊春娜坐到一起过,伊春娜倒是经常主动地去挨近他。他有时候见伊春娜坐过来便赶紧躲开去,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是,他怕伊春娜将菜里的肥肉挑给他。

6

市人民医院通知我们,有病人家属要将刚死亡的女儿送到殡仪馆来,还要求速度要快。当时已经中午12点多,馆里的业务基本结束,丧仪组的曾萍和她的一班姐妹已经到食堂吃午饭。

应该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丧户,为什么急着送亲人的遗体到殡仪馆来?

我让人通知曾萍的同时,打电话问医院这个死者是不是传染病人。医院说不是,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死于尿毒症。

我还是很奇怪,因为医院那里又打来了催我们去的电话。

曾萍去了不久给我打来电话,她的声音很急促,让我赶紧找一下窦亚,她们医院里接的死者竟然是温妮,就是那个经常来找窦亚的女孩。说完,不等我问具体情况就挂了电话。

死者温妮——经常来找窦亚的女孩!

我应该是听得清清楚楚。

曾萍急匆匆地打电话给我,说几句就挂了,一定是死者家属在她身边,她不方便多说。

西番莲,她在杳无音信以后,竟然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成了死者温妮。

我怎么对窦亚说呢?怎么去对他开口?

我叫上窦亚,默默地将他带到传达室门前站着。

窦亚问我怎么了?我说,有一个人要过来,曾萍她们去医院接了。他问,什么人?我说,是死者。

他对我的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有点纳闷,说曾萍她们接的当然是死者。

我心里开始着急,我必须马上告诉窦亚情况,从时间上估计,曾萍他们很快就要回馆,而我不能让窦亚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直面死亡的温妮。

“这个死者有点特殊,”我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是西番莲,西番莲的名字叫——温妮。”

我和窦亚平行站着,说出这番话以后我不敢面对他。到我肩膀被他抓住时,我才转过脸来看他。

窦亚脸上的面容是僵硬的,他木然地看着我。我知道,职业使然,他不会质疑,不会问我是真是假。

我说:“她马上过来了,你可以看一眼她,或者不看。接下来交给我们,我们来做……”

窦亚说:“不可能的!”我理解他所说的不可能,不是怀疑西番莲的死讯,是不想回避她。他将目光投向灵车过来的方向,那个样子像是等待一个判决,或者是一个未知的结果。

灵车很快就过来了,进馆以后缓缓地开向接待处,我和窦亚紧跟着过去。车停下后下来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中年男人,他是西番莲也就是温妮的父亲,在曾萍介绍后他拉紧我的手,声音沙哑地说,他要找一下窦亚同志。

窦亚不待他人介绍就上前说:“我就是窦亚。”

温妮父亲迟疑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要找的窦亚会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伸出无力的手,手掌弯卷着,手臂弯曲着,又软绵绵地走上前一步,才靠近窦亚。

“你是温妮的朋友?”他问。

窦亚说:“我是温妮的朋友,她的好朋友!”

温妮父亲点点头,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彩笺,“这是温妮要我交给你的。”

窦亚接过去慢慢地展开,看了后低着头无语地站在那里。

温妮的遗体还在灵车上,曾萍她们站一边等着。我对温妮父亲说:“到这里了,由我们来帮你处理温妮的身后事吧。”

温妮父亲不回答我,只是看着窦亚,窦亚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我只得轻轻地拉了他一下。

温妮的父亲说:“窦亚,温妮我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待她。是我们全家拜托你,麻烦你!”

温妮父亲的语气亲切郑重,说完拉了拉窦亚的手,窦亚依然一动不动。

温妮父亲见窦亚这样着急起来,“我女儿说,到你这里,先让你拉拉她的手。她说,有你的手心……她就不会冷了。”

窦亚听到这话后,头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灵车,步履沉重地走了过去。

温妮的遗体盖着一床洁白的棉被,在从车上将她移下来时,窦亚一直俯着身子握住她的手。

温妮先被送到整容间。温妮父亲说:“我女儿要带着体温火化,说那样她的身体就还是灵活的,不会僵硬。”转而他的语气变得哀怨,“我们听女儿的,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由着她。最后,最后……都听她的。”

温妮的母亲没有来,来了几个亲戚,是温妮的舅舅、舅妈和表弟们。温妮的舅舅说,温妮好像将什么都安排好了,特别交代,到这里后一切交给窦亚。他和温妮父亲都是第一次见到窦亚。

伊春娜替温妮作整容,窦亚陪在边上。

我将温妮的家人安排到休息室后,马上着人分头去买鲜花,我要求将馆边上的花店,镇上的两家花店的鲜花全部买来,特别是玫瑰花,一瓣也不要落下。我只是遗憾找不到温妮喜欢的西番莲,我知道这里的花店没有这种花。’

对于温妮的死,我震惊和感到特别的意外吗?

我应该不是那样才对。殡仪馆的工作总是让熟悉的人突然以死者呈现在面前,由此看到每个人的生命长短都是不规则的,没有定数的。在这个地方工作,我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能够承受这种意外。

温妮和窦亚的小儿女态,牵动过我。我希望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从他们身上,我想到过与他们同龄的儿子即将到来的爱情生活,感受过不仅是领导也是家长的那种幸福和温馨。温妮的爱情是在生命的最后一段与她不期而遇,我想一定是这样的,这又让我多了感动、痛惜和太多的无奈。他们的结果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我不仅震惊和意外,还感到深深的惋惜和伤悲。

伊春娜为温妮的整容做了一个半小时,用的都是温妮的美容化妆品和美容工具,是温妮生前为自己预备的。一套洁白的轻便羽绒服穿到她身上,上装的胸口绣着一朵紫色的,她喜爱的西番莲。

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的温妮,一定是她生前睡熟了的模样。淡淡的妆.泼洒的运动发型,还有一丝浅浅的笑意挂在嘴角。

告别仪式上没有放哀乐,按照温妮的遗愿,放了一位高僧吟诵的《往生净土咒》。

仪式开始前,温妮父亲将垂手站在一边的窦亚邀请到亲友当中来,一起向温妮告别。不多的亲戚最后围在了告别棺面前,温妮的舅妈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她哭出声来,被温妮舅舅制止,“我们答应妮子的,平静地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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