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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鲁君

2013-06-10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孔子故居在曲阜阙里,走过一片杏林,便可见孔子故居。原来的土墙院落,现在已改建成了庙宇一般。庄子来时,就见门口停着许多马车,许多锦衣守卫把守在那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一打问,却原来鲁国国君正与文武官员在里面行祭孔仪式。就听得里面鼓乐阵阵,歌声嘹亮。

庄子不能参观孔子的故居,心生牢骚,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还祭孔呢,偌大个鲁国,哪有几个真儒士?”

庄子此言一出,早让混在围观人群里的王宫便衣听到了。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开散布反动言论,蛊惑人心?两个便衣互相一使眼色,挨到庄子身边,齐动手,就把庄子拿住了。

庄子不知原因,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嚷嚷抗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便衣道:“我们是王宫警察,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庄子急了:“我犯什么法了?”

一个便衣提醒道:“你刚才胡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我不就说了句鲁国哪有几个真儒士吗?”

“就凭这,你就犯了诽谤罪,煽动颠覆罪,就该抓你小子!走!”

庄子感到又好笑又好气,便吼了起来:“这话不对吗?我还要说——鲁国哪有几个真儒士!鲁国哪有几个真儒士!……”

正闹间,鲁君从孔庙出来,一耳听见了庄子的话。鲁君停下脚步,皱皱眉头,让宫人把那大喊大叫的人带过来。

宫人急忙招招手,叫便衣把庄子速速押上来。

便衣架着庄子胳膊,来到鲁君前。

鲁君看了一眼庄子,让便衣退后,问庄子:“你是何人?”

庄子拱手道:“在下宋国人庄周。”

鲁君说道:“你刚才说,鲁国哪有几个真儒士。你有什么依据?想我鲁国,差不多人人都穿着儒士的服装,口诵着儒家的经典,怎能说‘哪有几个真儒士’?你若能说出道理,寡人就饶你一命,否则就砍你脑袋!”

庄子昂然说道:“在下听说过,儒士衣冠极有讲究:头戴圆帽,表示懂得天时;脚穿方鞋,表示懂得地理;用五色丝带系佩玉玦,表示办事果决。不过在下认为,信守儒家思想的,未必就穿儒服;穿儒服的,未必就信守儒家思想。不错,鲁国大街小巷,穿儒服的人极多。可据我接触了解,称得上儒士的,寥若晨星。——国君如果不相信我所说,何不向全国下一道命令:‘凡不信守儒家思想,而敢穿儒服者,罪当处死!’”

鲁君眨巴眨巴眼睛,决定做一次这样的社会实验。于是下令暂将庄子收于高级监房,启驾回宫,便令大臣颁旨:五天之内,全国穿儒服的,自行检查,凡非儒士而穿儒服者,换装,恕罪;不换装,处死。

 

圣旨颁布第一天,全国有一半人换了装。

第二天,三分之二换了装。

第三天,四分之三换了装。

第四天,五分之四换了装。

第五天,只有一人穿着儒服站立于朝门。这人的儒服簇新,显然是赶缝的。

鲁君大为吃惊,便召此人入宫,询问国事,考察儒学。此人应答如流。考察完,此人长揖而去。

 

鲁君这才相信了庄子所言,深感庄子非等闲之人,便特召庄子进宫。

庄子已知社会实验的结果,便不客气地对鲁君说道:“全鲁国只有一个人敢承认自己是儒士,这能叫多吗?”

鲁君惭愧道:“想不到情形真如先生所言。寡人以儒立国,在全国大力倡导仁义礼智信。看到国人多穿儒服,寡人便以为仁义已广为人接受。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难道国人遵奉儒家仁义,竟是装装样子?”

庄子道:“且来看看牛马。牛马天生四条腿,这叫做天然。给牛穿鼻绳,给马套笼头,这叫做人为。人为会毁灭天然,没事生事会败坏人的本性,推崇名誉会让人不惜牺牲生命。现在鲁国街上,到处写着‘仁义礼智信’,可实际上呢,却是卖注水肉,卖伪劣商品,公共环境无人爱护……。仁义礼智信早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或者说,是挂羊头卖狗肉。盗墓贼竟用《诗经》来做自己盗墓行径的理论根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鲁君问:“有这等荒唐事?”

庄子便把自己所见的事给鲁君说了说。鲁君摇头不已,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道寡人推行仁义,竟是错了不成?”

庄子道:“仁义礼智信是好东西,但有真俗之分。何为真?就是出自自然,并不在虚情假意做给人看,更不在拉大旗作虎皮,包着自己,吓唬蒙骗别人。真仁不分亲疏,真义不分物我,真礼不分内外,真智不用谋虑,真信不用承诺。而俗仁则虚伪行善,俗义则权衡利弊,俗礼则扭捏作态,俗智则勾心斗角,俗信则无金钱作抵押不行。举个例子吧,口说‘他妈的’,在谦谦君子看来,是太没礼貌了。可有父子二人,面对一碗红烧肉,父亲吃了一筷子,赞道:‘他妈的,好吃!儿子你也来尝尝。’儿子也吃一筷子,说道:‘他妈的,是好吃,老爸你多吃一些。’话粗,可有真情在。为什么?纯出乎自然。他们还要假仁假义假客套吗?所以,圣人治理天下,只是顺其自然,决不搞给牛穿鼻绳、给马套笼头的人为之事。‘仁义礼智信’不是出自人的自然天性,而是如牛鼻绳、马笼头从外部强加于人,违背了牛马的天然,牛马就会想法让这仁义礼智信变了味——岂不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鲁君若有所悟,默默沉思。

庄子继续说道:“我给您讲个故事吧。当年有一个吴国人,叫庚桑楚,来到北方的畏垒山居住。这里偏僻闭塞,风俗古朴。庚桑楚住下后,便整顿从江南老家带来的男仆女婢。男仆中那些精明卖巧的,都给辞退了。女婢中那些自信有仁义的,都被遣返了。留在身边的,都是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的。——山里山外,许多人都认为庚桑楚是天字第一号怪人。

“三年后,畏垒山一带大获丰收。当地人互相说:‘庚桑先生刚来时,我们对他感到惊异。现在我们觉得他虽无近功,却有远利。他大概是圣人吧!我们干嘛不给他建个生祠,立个牌坊,奉他为君呢?’庚桑楚听说了百姓的打算,十分不安。他的学生见他不高兴,感到很奇怪。庚桑楚对学生说道:‘你们有什么好奇怪的?亏你们还是我的学生。我给你们说,春气勃发而百草丛生,秋风吹过而庄稼成熟。这是天道运行的结果,哪是我的功劳!我听说至人安居于陋室,不去替谁作主,让百姓想怎样便怎样,自己干自己的。现在畏垒的人叽叽喳渣,要把我当圣贤供奉起来,我难道是榜样之人吗?’

“一位学生反驳道:‘先生说得不对。在小河沟里,大鱼无法转动身体,而小泥鳅却能游来游去。在低矮的丘陵地带,形体巨大的野兽无处藏身,而狐狸却能出没自如。没有权势,一个人又怎能实现自己的主张呢?再说了,尊奉贤德之君,任用有才之士,奖励善良之人,表扬伶俐之徒,自古尧舜就是如此做的,何况畏垒山的百姓呢!先生就顺从他们吧。’

“庚桑楚回答道:‘年轻人,你近前好好听我说。嘴里能放下一辆车的巨兽,独自离开了山林,就难逃罗网之祸。一口能吞掉一条船的大鱼,因波涛动荡而离开了水,就连蚂蚁也能欺负它。所以野兽不嫌山高,鱼儿不嫌水深。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到畏垒山的原因。我只想做个自然之民,要那权势做什么呢?’

“庚桑楚又说道:‘你刚才提到尧舜,这二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他们人为制定善恶是非标准,犹如把好好的院墙推垮,却种植蒿草作为屏障一样。他们认真制定条条框框,头发必须一根一根选了再梳,米粒必须一颗一颗数了再煮。罗里罗嗦地说什么这一根直那一根曲,这一粒大那一粒小——这样就能挽救世道吗?上面号召选举贤德和善良,下面就会相互倾轧。上面宣布提拔才干和智能,下面就会弄虚作假。这对人民有什么好处呢?人民会失去淳厚之心,只要利之所在,人们就会蜂拥而上,你争我夺,子敢杀父,臣敢弑君,大天白日敢抢劫,众目睽睽下敢挖洞盗窃。依我看,天下大乱的祸根,就是尧舜种下的,其后遗症将延续到三千年后。三千年之后,必定会有人吃人的现象!’

“庚桑楚说这话时,距尧舜时代已二千年,到现在又过了二百年。还有几百年就到了三千年,到那时,说不定真要人吃人了!现在那伙盗墓贼已经在‘吃’死人了,几百年后就会吃活人了……。人为推行‘仁义礼智信’,不但救不了世,还会搅乱人心,坏了世风呀!”

庄子借庚桑楚之口,说出人为推行“仁义礼智信”,只会使人心大坏,子敢杀父,臣敢弑君,更预言将来会出现人吃人的惨祸,鲁君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于是向庄子请教:“那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做呢?”

庄子道:“先打个比方吧。慈父卧病,孝子侍候汤药,端屎端尿,愁眉苦脸。这是孝吗?如果平时尽心侍候,不让老人家生病,岂不更好?江湖医生为人治头疮,越治越糟,治成了秃子,没办法,给秃子一顶假头套了事。还不如不治,癞痢头也比秃子好一些。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为什么不顺应自然,无为而治呢?就如远古的至德之世,不必看重贤官,不必使用能吏,君主如同大树,高枝在上,百姓如同野鹿,游玩在下。人们行为端正却不知道这是义,相亲相爱却不知道这是仁,为人诚实却不知道这是忠,做事可靠却不知道这是信。人们出于本能而互相帮助,不认为这是什么恩赐。——你尽可以说他蒙昧,说他野蛮,说他不开化,可你现在虽然开化,虽然文明,虽然智力发达,可带来的祸害却比他那时大了千倍、万倍!

“我又要讲故事了:南海的帝王名叫倏,北海的帝王名叫忽,中央陆地的帝王名叫浑沌。倏和忽常常到浑沌的家中做客,浑沌每次都热情款待。倏和忽就商议着如何报答浑沌的恩德。倏说:‘人都有七窍,用来看、听、饮食、呼吸,唯独浑沌一窍都没有,多遗憾呀。他连我们长什么样都看不见……’忽说:‘干脆我们给他凿开七窍,让他也享受一下健全人之乐。’说干就干,二人就找来手术器械,一天一窍地凿起来,甚至还想着凿完七窍,再给浑沌剌剌双眼皮,垫垫鼻梁,勾勾唇线,用激光打个耳朵眼好挂金耳环……。谁知,第七天,七窍凿完了,浑沌兴奋过度,心脏病突发,死了!倏和忽想吃后悔药,可上哪儿去买呀!

“所以说,应该使天下自在宽容,而不是如倏和忽去人为整治。从前尧治理天下,为让人民高兴,而放纵他们,寻欢作乐,这是不安静。桀治理天下,使人民劳累疲病,身心受苦,这是不舒畅。不安静和不舒畅,都是违背正德的,违背正德而能长治久安,这样的事天下从未有过。

“如果国君认为凭自己的意志制定颁布法度和行为标准,人民就会听从而被感化,那不过是虚伪的道德。为什么呢?我们看鸟,鸟尚且知道高飞以躲避弓箭的伤害,再看老鼠,老鼠也知道深藏于社坛底下,以避开烟熏和铲掘的灾害。难道人民还不如鸟和老鼠,不知道遇事如何处理吗?还要你国君来教他‘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吗?就像种庄稼,本来农民种得好好的,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麦,你非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让农民深耕深耕再深耕,挖地三尺还不行;密植密植再密植,麦杆密不透风,得拿大风箱来透气……你是做好事呢,还是在做坏事?再比如两口子为点儿芝麻小事打架,本来嘛,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你非要上纲上线,让他们‘狠斗私字一闪念’,拉了来,弄成敌我矛盾,你死我活——这样治理天下,难道不如同在大海里凿河,让蚊虫背山一样可笑?因此说,圣人治理天下,不是用法度治外表。圣人是先正自己而后感化别人,使人们各尽其所能罢了。游心于恬淡之境,清静无为,顺应事物的自然本性而不夹杂私心成见,功盖天下而不归功于自己,无贪欲而天下富足,无为而万物自化,清静而百姓自定——这样就可以叫做‘治理’好天下了。”

庄子一会儿故事,一会儿道理,娓娓道来。鲁君听着,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糊涂了。庄子的故事听着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可什么“无为而治”,让人听着犯晕。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有了君,就要发号施令,不然,要君做什么?君王当立万世业,理该做万民表率,受万民崇拜,把这些都否定了,这君王当得还有什么滋味儿?庄子莫不是把我当成了白痴了?再不然,就是这家伙脑子一定进水了……

鲁君暗暗提高了警惕,嘴上打着哈哈,说道:“先生的故事讲得蛮有趣,道理嘛,好像空洞了一些,不过,也很发人深省。寡人深表谢意。”

庄子起身,向鲁君作一长揖,说道:“国君与我的赌已打完了,国君问我的话我也说完了,在下就此告辞了!”

鲁君笑道:“寡人还真舍不得让你走呢——你真是个故事篓子。你就留在寡人身边,每天给寡人讲讲故事,如何?”

庄子也笑道:“我这人口无遮拦,就怕我这故事讲多了,会招国君烦的——告辞了!”

鲁君让左右拿些金银赏赐庄子,庄子坚辞不受。鲁君也不再勉强,让庄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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