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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碰碰车

2013-06-10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二十七、稷下学宫:智力碰碰车 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为什么?

这稷下在齐国都城临淄西边的稷门外,以在稷山之下而得名。庄子与惠施出了稷门,就见一片整齐的房屋——这就是著名的稷下学宫。

二人进了学宫大院,就见树木杂错,一间间屋舍里安安静静,没有几个人。

二人正在纳闷人都上哪儿去了?就听得一阵掌声、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二人循声而去,绕过一座假山,就看到有一个土筑高台,上面正有两个人在辩论。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或坐或站,都在那里专心听着。

二人就站在后面侧耳倾听。

台上两人中,一人粗衣麻鞋,作为正方正在慷慨陈词:“……我们的老师许行尊奉神农氏,他说,古时候的贤人,只有和农夫一起种地,做饭,才肯吃。而现在的大小官员,自己不种地,不下厨,光知靠老百姓养活,这不是损人利己吗?怎么能称得上贤明呢?”

另一人宽袍丝履,作为反方,并不直接回答正方问题,而是反问:“许行一定要自己种庄稼,才肯吃饭吗?”

正方:“是的。”

反方:“许行一定要自己织布,才肯穿衣服吗?”

正方:“不!他只穿粗麻衣服。”

反方:“他戴帽子吗?”

正方:“戴。”

反方:“他戴的是什么帽子?”

正方:“白绸帽子。”

反方:“是他自己织的吗?”

正方:“不,是用谷米换的。”

反方:“他为什么不自己织布、自己做帽子呢?”

正方:“因为那会妨碍他种地。”

反方:“他自己做饭,是用铁锅吗?”

正方:“是的。”

反方:“他自己种地,是用铁犁吗?”

正方:“是的。”

反方:“铁锅、铁犁都是他自己做的吗?”

正方:“不是,是用谷米换的。”

反方得意了,说道:“农夫用谷米换取铁锅和农具,不能说是损害了铁匠木匠。同理,铁匠和木匠用自己的产品换取谷米,不能说是损害了农夫。——大小官员,承担着国家的管理工作,又怎么能有时间、有精力去一边做管理,一边去亲自种地、做饭呢?由此可见,世上万物,必须有分工:农夫专事种地,工匠专事制作各种器具,官员专事管理百姓。所以说,世上的人,有的是脑力劳动,有的是体力劳动。脑力劳动者治人,体力劳动者被人治,体力劳动者养活别人,脑力劳动者靠人养活。这就是通行天下的道理。”

正方不知如何反驳,哑住了。

台下有人发出嘘声,有人喝倒彩。那正方灰头土脸下去了,反方谦虚地朝台下鞠躬,然后昂首阔步也下去了。

接下来,又有儒家观点者与墨家观点者辩论。

儒家斥墨家的“兼爱”是“无父无君”的“禽兽理论”,墨家则攻击儒家繁饰礼乐,虚伪造作,不过是如人家红白喜事上的吹鼓手,帮人吹吹打打而混饭吃……

还有儒家攻击杨朱派“拔一毛而利天下”的事也不做,是典型的“自私自利”。杨朱派则反刺儒家标榜“大公无私”其实比谁都自私,三个月捞不上官做,便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儒家、墨家、法家、名家、兵家……你方说罢我方说,谁也不服谁,谁都认为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个个,都如高音喇叭,一个比一个嗓门大,都想以高分贝压倒对方……

台上唇枪舌剑的辩论,让惠施听得好过瘾。他素来喜欢辩论,此刻也心痒痒了……

庄子则不动声色。在他看来,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就是说,真理不是可以通过打口水仗就能得到的。

真理是什么?是道。而道就是万物规律,是未曾有是非界限的。它就是那么回事儿,人顺应它,就身心健康,享尽天年;社会顺应它,就安定和谐。反之,人就会忧愁缠身,不是夭亡,就是暴死;社会就会动荡不宁,天怒人怨,生态环境恶化……。道又是无法用人类具体的语言、理论来界定的。所以说,天地之外的事,圣人存而不论;天地之内的事,圣人则讲述而不评议。历代的得失,具体情况不同,圣人评议而不争辩。

为什么如此?因为圣人明察万物而深藏于胸,众人却热衷于争辩而竞相显示。凡热衷于争辩的人往往惑于一端而丧失真理。因此说,大道是不可名称的,大辩是不可言说的,大仁是无所偏爱的,大廉是不谦让的,大勇是不好勇斗狠的。

一个人能止于他所不知的境界,就达到知的极点了。世人谁能知道不用言语的辩论、不用称说的道呢?如果能知道这点,他就会心胸阔如大海,无论注入多少都不会满溢,无论取出多少都不会枯竭,而且不知道其源流来自何处。这可叫作天府——大自然的宝库。这种修养叫做葆光——真理本来就是朴素的,不炫耀的呀……

且不说惠施与庄子在这里各想心事,那边,有一人峨冠博带,健步登台,高声宣言:“正式辩论暂告一段落,下面我们来轻松一下,做‘智力碰碰车’游戏,由我来为诸位主持。我这里有大小二十一个题目,都极富挑战性,现在我就公之于诸位,谁若能解答,欢迎上台!”

宣言罢,便逐一公布:一、蛋有毛。二、鸡有三只脚。三、郢都(楚国都城)领有天下。四、狗可以为羊。五、马有蛋。六、青蛙有尾巴。七、火不热。八、山开口。九、车轮行走时不着地。十、眼睛看不见东西。十一、

给事物下定义永远不会相称。十二、

乌龟比蛇长。十三、

矩尺画不出正方形,圆规画不出正圆形。十四、

卯眼套不住榫头。十五、

飞鸟的影子未曾移动。十六、

疾飞的箭头有一瞬间既不前进也不停止。十七、

狗不是犬。十八、

一匹黄马加上一头黑牛,等于三。十九、

白狗是黑的。二十、

孤驹不曾有母。二十一、

一尺长的木棍,每天截掉一半,永远也截不完。

台上主持人一宣布完,台下可就热闹了。众人议论纷纷:这都是些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呀?又是鸡,又是狗,又是马的。这不是折磨人的脑袋吗?有的人嗤之以鼻,有的人则绞尽脑汁思考起来……

独有惠施,暗自冷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儿科的小玩闹。原来惠施在魏国时,公务之余,常喜与来自各国的辩士斗智逞巧。类似这样的问题,他都解过。现在在稷下学宫有人搞这智力游戏,岂能难倒他?惠施一时高兴,喊一声:“且让我来解答!”便朝台上走去。

到了台上,惠施胸有成竹地对那主持人说道:“请先生把方才那些问题逐一讲来,看我解得对也不对?”

主持人便开始出题。

——蛋有毛。

毛茸茸的雏鸟即将破壳而出,此时岂不是“蛋有毛”?不过羽毛是在鸟蛋内。

“正确!”主持人微笑道。出下一题:

——鸡有三只脚。

鸡本有两只脚,要靠“精神”指挥才能行走。“精神”是另一只“脚”。二加一等于三,所以说鸡有三只脚。

“OK!”

——郢都领有天下。

郢都是天下一部分,无郢都,天下就不完整。以局部领整体,所以说郢都领有天下。

“OK!OK!”

——狗可以是羊。

事物的名称是人为加上去的。既然能把汪汪叫的称作狗、把咩咩叫的称作羊,当然也可颠倒名称,把“狗”叫作“羊”。

“OK!OK!OK!”

——马有蛋。

马虽胎生,但最初母马排卵就是腹中有蛋。

主持人不再说“OK”了,只管出题。

——青蛙有尾巴。

青蛙没长大时是什么?蝌蚪!青蛙有尾巴吗?去看看蝌蚪就知道了。

——火不热。

人烤火感到热,是人热,而不是火热。就同棍子打人,人疼,棍子不疼。

——山开口。

山不“开口”,哪来的回声?

——车轮行走时不着地。

车轮转动时,只有其中一点与地面接触,整个轮子并没有着地。

——眼睛看不见东西。

眼睛看见东西要有光线,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给事物下定义永远不会相称。

比如你说此人身高八尺。是站着时八尺吗?如果此人躺下,是不是比八尺还稍稍多一些?是今年和去年都是八尺吗?是用哪一国的尺子量的?是秃头时量的,还是长着头发时量的?是分毫不差的八尺吗?还是大约是八尺?大约又是什么概念?……你看你要给事物下定义,很难下得很精确,如要绝对精确,你就要再加许多定义。即使如此,也不可能绝对穷尽。

——乌龟比蛇长。

龟有大小,蛇有长短。大龟可以长过小蛇。

——矩尺画不出正方形,圆规画不出正圆形。

矩尺和圆规画出来的都不会是绝对标准的方和圆。

——卯眼套不住榫头。

不可能天衣无缝,卯眼与榫头间或紧或松,误差总是有的。

——飞鸟的影子未曾移动。

一般人认为飞鸟的影子随飞鸟在地面上移动,其实鸟影不过是一个个极短极短时间内的投影的衔接。飞鸟一移,前影立即消失。后影又衔接上来。就一个个影子来说,是不随飞鸟移动的。

——疾飞的箭头有一瞬间既不前进也不停止。

今有射手连续发箭,前箭尚未落地,后箭已在弦上——这一瞬间,后箭虽不前进,但其势也不停止。

——狗不是犬。

狗属于犬,但不能指称所有的犬。狗是特指经驯养了的家犬。野犬就不叫狗。所以说,狗不是犬。

——一匹黄马加上一头黑牛,等于三。

马加牛,等于二,再加上毛色,等于三。

——白狗是黑的。

白狗身上有黑,如眼珠。根据毛白可以叫白狗,根据眼黑也可以叫黑狗。

——孤驹不曾有母。

如果小马驹有母,就不是孤驹。既然称为孤驹,就没有母。

——一尺长的木棍。每天截掉一半,永远也截不完。

每天截一半,总还留有一半,所以永远也截不完。

二十一个问题解答完了。台下人直拍巴掌叫好。真是答得好,解得妙!那主持人也连道:“完全正确!佩服!佩服!”

庄子在台下听着惠施高谈阔论,心中暗暗好笑。这些问题在他看来,有些还有点儿意思,如“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是讲物质是无限可分的;有些则纯属逗孩子玩的脑筋急转弯。对于懂得大道的人,这些问题真是小菜一碟。可怜呀,天下的好辩之士,抖机灵,耍小聪明,制造一些奇谈怪论,哗众取宠,自以为真理在手而洋洋得意。这就如同耳目鼻口,皆有所明白的,可惜不能相通……

再看惠施,得意非凡,将两手向台下按按,示意台下安静——

“诸位,方才我不自量力,就这二十一题略陈陋见,见笑了。

“说到事物之理,我这里也有几个问题,是我平素思考,尚未完全想明白的。如果在座诸君有人能为我解疑释惑,我不胜感谢。”

说罢,惠施便宣布这几个问题:

一、

天和地一样低,山和泽一样平。这话对吗?二、说太阳刚刚正中时,太阳已经偏斜了。说婴儿刚刚落地时,其实他已经开始死了。这话对吗?”。三、南方既没有穷尽,也有穷尽。四、有人今日到越国去,也可说他是昨日出发去越国。五、玉连环不打碎,也可以解开。六、天下的中央,在北方的燕国之北、南方的越国之南。

惠施说完了,扫视台下。台下鸦雀无声。人们都在思索惠施的这几个问题,只觉得怪怪的,不知如何理解。

惠施有些得意,又有些失望。怎么堂堂稷下学宫,竟没有一人能接他的招……

他突然想起一人。此人为何也装聋作哑?是不屑一顾,还是被这些题难住了?惠施生出恶作剧的念头,于是高声说道:“诸位,我听说庄周先生也在这里,他学识渊博,智力过人。请他上台为我们解说这几道问题,如何?”

众人齐声道:“好!”于是热烈鼓掌,不少人左顾右盼,想看看这庄周究竟何许人也。

庄子听惠施抛出这些个问题,正在心说:“惠施这家伙,又在那里显摆他的学问了——”没成想惠施竟将起他的军来。他有心不理会,谁知惠施那促狭鬼竟跳下台来,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庄周先生,请赏脸上台讲讲吧。”

惠施这一举动,引得周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原来他就是庄周,看着也其貌平平,不知到底水平如何?众人更热烈地鼓起掌来。

你说惠施为何非要让庄子上台?一来是与老同学恶作剧,二来也是想与庄子较较劲——你老弟平日不是总在辩论中占我上风,压我一头吗?今日就看看咱俩谁高谁低!

庄子架不住众人热情欢迎,也就打破自己“大辩不言”的戒律,缓步走上台来。

庄子道:“在下才疏学浅,对方才这位先生提出的问题,只能勉力作答。我姑妄言之,诸位姑妄听之,听不下去,也可轰我下台。”

言归正传,庄子开始解答:

先说“天和地一样低,山和泽一样平”。天的底面和地平面紧密吻合,山的底线和水平线紧密叠合,将天与山倒过来与地和泽相比较,应该说是一样低、一样平。

再说“太阳刚刚正中时已经偏斜,婴儿刚刚落地已经开始死亡”,这话没错。顶点就是降落的开始,出生就是死亡的发端。太阳正中,婴儿落地,都是极短的一瞬间,等你看到说出来,已经晚了。因为语言落在事实的后面。

三说“玉连环不打碎,也可以解开”。如何解?别忘了环中是空的。只需把连环放松,让环与环脱离接触,玉连环也就解开了。

其他几个问题,一并来说。

诸位可曾见过一只蚂蚁,在一大南瓜上爬?人都说我们脚下这大地是四四方方的一块,可我推测,应该是如南瓜一般的一个大球。这大球悬空在那里,上面顶上一点为北极,下面底端一点为南极。蚂蚁站在北极,任何方向都是南方,所以说“南方没有穷尽”。蚂蚁爬到南极,南方就没有了,所以说“南方有穷尽”。蚂蚁在大球的东半球启程到越国去,是在今天;可在西半球的蚂蚁看,它是昨天出发的——东西半球,同一时间,一为今日,一为昨日。再说到天下的中央,的确一个在北方的燕国之北,就是北极;一个在南方的越国之南,就是南极。站在两极,仰望苍穹,看星移斗转,可不就是置身在天下的中央?

庄子从容不迫,娓娓说来,惠施,还有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众人沉浸在小小蚂蚁在“大南瓜”上爬的意境里,竟没注意到庄子已离开讲台,飘然而去……

惠施醒得早,见庄子正朝学宫门外走去,便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惠施追上庄子,气喘吁吁,说道:“贤弟果然了不得。愚兄这回是真服了你了!——好一个‘大南瓜’,真是让人另见一番天地……”

庄子道:“我这不过是信口雌黄,瞎说一气罢了。惠兄呀,说句不客气的话,这种智力问答,在我看来,虽然物理方面懂得多,可德养方面悟得太少啦!什么蛋有毛,马有蛋,在这上面逞智力,就好比蚊子振翅飞,于万物有何用处?可惜呀,可惜,那些辩嘴们认为自己伶牙俐齿,把精力放在玩概念游戏上,到处找对手辩论,到死不知疲倦,除了博得个虚名,毫无实际成就。这正像一个人容不得别人的声音,连山谷的回声也憎恨不已,大骂群山:“闭嘴!听我说!”又像有的人,在阳光下追赶自己的影子,声称他要超越自己……可悲呀!可悲!”

惠施让庄子这一番数落,本来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心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他嘟囔道:“你老弟说得也太损了些吧?你适才不也玩了一回‘智力游戏’……”

庄子道:“所以我说我是在瞎说八道,也是在白白浪费大家,还有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见惠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庄子缓了语气,说道:“当然,萝卜青菜,各人所爱——惠兄既然喜欢这种游戏,只管玩儿就是了,我也可以陪你玩玩。不过,不要太上瘾,玩太大了,那对自己的身体没好处——天天钻牛角尖,那脑袋怎受得了?好了,我现在就陪惠兄玩一个。我念一诗,也是白狗黑狗的,请惠兄解答。”

庄子念道:“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为什么?”

惠施转嗔为乐,笑道:“这谁不知——下雪了嘛。”忽然醒过闷儿来,叫道:“好你个坏家伙,还是在那里糟践我呢!”

庄子哈哈大笑。惠施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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