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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芒戈(6)

2013-07-31 来源:故事会 作者:梅里美 查看评论

“奴隶们,”他说,“神灵托梦给我,告诉了我让你们摆脱目前处境,带你们回到家乡的方法。你们忘恩负义,本应当受到我的抛弃;但是我可怜那些大哭小叫的妇女和儿童。你们听我说,我宽恕了你们。”黑人们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挤在一起把他围祝“只有白人,”塔芒戈继续说,“才懂得那些有强大法力的话,这些话可以使这大木房子移动;可是我们却可以轻易驾驶这些轻便的小船,这些小船和我们家乡的小船很像。”他指着那只大型救生艇和船上的灿板给他们看。“我们把食物都装到小船上,然后再登上船,顺着风划船,我的主人同你们的主人会让风吹向我们的家乡。”

大家相信了这番话,从来没有比这计划更为愚蠢的了。他们既不懂得使用罗盘,也不知道天文,除了任由漂泊以外,不会有别的结果。按照他的想法,只要一直朝前面划去,总能找到一片有黑人居住的土地;因为土地只属黑人所有,白人仅仅居住在他们的船上而已。这些话是他母亲告诉他的。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登船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但只有大救生艇和另外一只灿板完整可用。而这根本就装载不下还活着的大约50个黑人。

必须把所有的伤员和病号都抛弃,其中大部分人要求人们在抛弃他们以前,把他们杀死。

费了好大劲,他们才算把两只小船降到了海上,小船严重超载,离开大船时浪涛翻滚,大海随时都有把它们吞没的危险。触板首先驶了出去。塔芒戈同爱谢一起坐在那只大艇上。大艇比较笨重,再加上装载过多,远远落在后面。这时还听得见大船上有几个被抛弃的可怜虫的惨叫声,突然一个相当大的浪头从侧面向大艇打来,艇内顿时充满了水。不到一分钟,大艇就沉没了。灿板眼看大艇遭难,划手便加倍使劲地划,惟恐要救起几个遭难的人。差不多所有登上大艇的人都淹死了。只有大约12个人回到了大船上,其中也有塔芒戈和爱谢。等到太阳落下去以后,他们看见灿板消失在水平线后面,不知道它的命运怎样。

我为什么要描写这种令人恶心的受饥饿煎熬的景象来使读者厌烦呢?大约有20个人挤在一块狭窄的地方,有时随着汹涌的海水晃动,有时被灼热的日光烤焦,他们每天都为剩下不多的干粮而进行战斗。每一块饼干都要经过一番打斗,弱者在打斗中死去。倒不是由于强者杀了他们,而是因为强者让他们自行死亡。几天以后,在“希望号”船上还活着的,便只有塔芒戈和爱谢两人了。

一天晚上,四周一片漆黑,风猛烈地刮着,海浪特别大,从船尾竟不能看见船头。爱谢躺在船长室的一张床垫上,塔芒戈坐在她的脚跟旁。两个人已经沉默了很久。

“塔芒戈,”爱谢终于喊了出来,“都是为了我,你才遭受这些痛苦“我没有痛苦,”他粗暴地回答。接着他把剩下的半块饼干扔到床垫上,扔到他老婆的身边。

“留着你自己吃吧,”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那块饼干推开,“我再也不饿了。而且,为什么要吃呢?我的死期不是已经到了吗?”

塔芒戈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登上船桥,坐在一根断掉的船桅脚下。他低垂着脑装,嘴里吹着他的家族的歌曲。突然间,一阵猛烈的喊声盖过了风和海的声音,并且出现了一道亮光,他还听到了别的喊声。接着一艘黑色的大船飞快地从他的船旁边驶过,离得那么近,对方的帆架竟然从他的头上飞过。他只看见两个人脸,被吊在船桅上的一盏灯照亮着,这些人又发出一声叫喊,马上那条船就被风吹走,消失在黑暗中了。无需追问,那条船上守望的海员看见了他们这艘遭难的船,但因为风势太猛烈,使它无法掉头。再过一分钟后,塔芒戈看见了大炮的火光,听见了爆炸的声音;接着他又看见了另一座大炮的火光,但却没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他就再也没看见什么。第二天,没有一片帆影在天际边出现。塔芒戈重新倒在床垫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老婆爱谢在那天晚上就死去了。

我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一艘英国巡洋舰“女战神号”瞥见一艘断了船桅的船,外表上看起来像是被船员抛弃了的船。战舰派了一条大艇驶近那条船,在船上发现了一个死去的黑女人和一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黑人。他像个木乃伊似的干瘪得特别厉害。他已经没有了知觉,但还剩下一丝气息。外科医生接收了他,为他治疗。当“女战神号”停靠在金斯敦的时候,塔芒戈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人家问他过去的事情,他就把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岛上的种植园主想把他当作反叛的黑奴吊死,但总督是个讲究人道的人,他对塔芒戈很感兴趣,认为他的情况是可以原谅的,毕竟,他只不过是行使了正当防卫权而已;何况他杀死的只是些法国人。人们对他,就像对待被充公的贩奴船上发现的黑人的方法那样,给了他自由,也就是说,要他为政府做工。这样,他每天除了得到膳食以外,还可以赚到6个苏。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汉子。第七十五团队的上校看见了他,叫他在团队军乐队里当了一个饶钱手。他学会了一点英语,但却很少开口说话。另一方面,他喝罗姆酒和塔非亚酒却喝得很厉害—后来,他得了肺炎,死在了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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