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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乐园(3)

2010-10-20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慧如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杨二堂。虽然她对自己的婚姻厌恶之极。但她毕竟是良家妇女,有心无胆。一起喝茶的吉宝经常话中带话地挑逗她,她心里觉得舒服,知道自己是惹人喜爱的,却也佯装不懂。直到跟吉宝闲坐了好几回后,方有如熟人样轻松说笑,一任吉宝轻佻。

这天慧如和吉宝坐着黄包车相跟在玫瑰红和万江亭车后,快到茶园时,吉宝伸手在慧如腰间捏了一下,慧如吓一跳,身体不禁猛一回缩。吉宝没事一样,眼睛朝外望。慧如的心怦怦地跳动得厉害,紧张之中,却也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狂喜。

玫瑰红和万江亭前脚进茶园,慧如和吉宝后脚就跟到。像往常一样他们在靠窗的雅席落座。茶水未及上桌,玫瑰红便看着慧如说,吉宝,我慧如姐越来越有美人味道了吧?吉宝说,天生就一个美人坯子呀。玫瑰红说,只可惜我慧如姐嫁给了一个下河的,一朵鲜花枉插在牛粪上。慧如有些不悦,制止道,珍珠!玫瑰红说,姐,你也不用遮掩,吉宝和江亭都知道。我是替你不平哩。你本该有好日子过,结果却去给人倒水递毛巾,晚上回家上了床还要闻臭。我一想心里就不舒服。万江亭说,珍珠,你别这么说,慧如姐也有她的难处。玫瑰红说,我今天说这话,就是想要挑明了,我得帮我姐。慧如长叹道,就这么回事吧,我也认了。再说,弃了杨二堂,我一个二婚妇人,又哪里有别的出路?玫瑰红说,姐,只要有你这话就好办。你敢走出你的家,剩下的事,交给妹子,包你有好日子过。万江亭说,珍珠,老话讲,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拆人婚姻,是短寿的。玫瑰红大笑,说为我姐的事,短寿也值。吉宝说,我今天才晓得,我们玫瑰红,却原来还是个玫瑰侠呀,失敬失敬。

吉宝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玫瑰红的声音尤其清脆,笑声便引起其他茶客的瞩目。一个大兵走过来,朝玫瑰红啪地行了一个礼,说肖先生想要过来拜见玫瑰红小姐,不知道可以不?玫瑰红说,哪位肖先生呀?这大汉口姓肖的可是不少哇。大兵说,是肖锦福先生。玫瑰红蹙着眉,仿佛在想,肖锦福是谁?

万江亭却怔了怔,低声道,哦,是肖督军之侄。玫瑰红脸上露出惊异,说是吗?玫瑰红后面的话还没说,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怎么?不想见?声音有点低沉,玫瑰红立即觉得像是晴天里飘来一朵阴云罩在了头上,四周瞬间暗下。她不禁打了一个小寒噤。

玫瑰红抬头,见一青年男人径直朝她走来。大兵立即朝他行礼。玫瑰红想,大约这就是着名的督军之侄了。玫瑰红立即把笑容堆得满脸,说怎么会?正说不需过来,应该我过去才是。肖锦福说,好哇,我在那边包了个雅间,玫瑰红小姐如果肯赏光,那真是再好不过。

玫瑰红在他说话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觉得这位肖锦福虽然不算英俊,但也还周正富态,声音虽是低沉,却也有一股磁磁的味道。便笑道,好是好,不过,今天我堂姐……

没等她话说完,吉宝插嘴说,放心吧,有我吉宝替你陪。肖先生一番好意,你们也别拂了。我们戏子有人迷是好事。江亭你也要过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顶好了,正好跟慧如小姐讲话讲个够。

玫瑰红说,就你饶舌。万江亭却面带难色,正不知如何是好。肖锦富说,万老板如果也能赏脸,那就更好,算我今天面子大。我那边还有好几个朋友,个个都是万老板的戏迷。说话间,肖锦福伸出右手,摊出一个请意。

玫瑰红和万江亭便随他而去。留下慧如一人面对吉宝。慧如羡望着玫瑰红一晃三扭的背影,轻叹道,两姊妹,两重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吉宝说,在天上有在天上的坏,在地上有在地上的好。

慧如睁大着眼睛望着他。吉宝呷着茶,一派悠然自得,说在天上,亮堂呀,亮得大家都仰望。望的人多了,把自己都望没了。在地上就不同,大家一样高,哪个也看不见哪个。这时候,其实最自在。你说是不是?

慧如一听便知他的话意,不觉有点紧张。吉宝却痞着脸,又说这个肖侄子真是孝敬我呀。我心里正想着如果能跟慧如小姐两人单独喝茶就太好了。还没想完,他就给了这个成全。这就是我们两个最自在的时候,对吧?慧如说,谁跟你我们两个?吉宝依然痞着脸,说你跟我我们两个呀。慧如说,我没这么说。吉宝说,你心里这么想了,我能看得很透的。慧如说,你瞎胡扯。吉宝却说,哎,我听到你说了四个字:我要吉宝。慧如的脸一下子通红,红色一直垮到颈子。

吉宝大笑了起来,说你还真是良家妇女呀。说时他凑到慧如跟前,低语道,你晓得小河边吧?那里的船家有酒有菜,我们要不要到那边去?慧如心抖了一下,没有做声。吉宝起身说,跟我来。

吉宝的身形在慧如的余光中走向门外。慧如想,我不能上钩,一上钩就没了回头路。但她的心和腿都不听话。吉宝一出门,慧如便发慌,仿佛手边有东西遭人抢劫。她忙不迭站起,急步朝外,脚踝被椅子碰得生疼也顾不得。

慧如一出门,便见吉宝站在墙边歪着头笑望着她。突然慧如意识到自己心急了,步子一下子慢下来。吉宝说,我就知道,你比我还心急。

天已经微黑。汉水边上,泊着许多木船。桅杆密得像树林。船家纷纷在点挂灯火。一会儿亮出一只,像是昏黑的幕上一会儿睁开的一只眼睛。江边的吊脚楼高高低低地朝汉水上游延伸,楼下的木柱就成了系船的桩子。

慧如贴着吉宝的身体,走进了船舱。

这天慧如回家自然很晚。她甚至根本就不想回家。慧如记不得自己怎么被吉宝褪下了衣衫,她只记得那种激烈的欢愉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

一钩残月挂在头顶,阴云游走着,月牙便有些飘忽。慧如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归家的路上,偶然一望那弯月牙,心里却在回味适才的激情。她想,原来偷人竟有这么快活,难怪爸爸离开家就不再回来。

走近家门,家里的灯暗着,慧如无端地有点心怯。她想,未必都睡了?又想,今晚上我要对杨二堂好一点。

几乎走到门边,慧如才看到坐在暗夜里的水滴。慧如说,你怎么坐在这里?爸爸睡觉了?水滴说,爸爸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接你去了。慧如说,那你自己睡觉好了,坐在这里吓人呀?水滴说,我要看你到底几晚才回来。水滴的声音冷飕飕的,从慧如前胸一直穿透到后背。慧如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慧如低下头走进屋,水滴幽灵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慧如心内麻乱,竟是没有察觉。水滴突然开口说,姆妈!慧如蓦然间吓一大跳,她掉过身,尖叫道,你怎么像个鬼一样,声也不吭地跟在我后面?水滴说,鬼在姆妈心里,不在姆妈的背后。水滴的声音还是那样冷。

慧如没搭理她,心里骂道,小妖精,将来长大了,不会是个好东西!慧如径直进了屋,急急忙忙地换下衣服。内衣上有吉宝的味道,慧如不愿意让它被杨二堂闻到。慧如想,杨二堂你这个苕货,你要有吉宝半点风情,我也不会让你当王八。这样想着,先前有的一点愧疚,也突然被这想法冲刷得干干净净。

杨二堂回来时,慧如已经躺下。她真的有点累。脑子里还满是吉宝的声音,呼吸中也满是吉宝的气息,怎么驱赶也不走。直到杨二堂凑到她的身边,她才觉得,她怎么能跟身边这个人身贴身地睡这么多年呢?

杨二堂说,你累了?慧如懒得回答。杨二堂又说,那就好好睡吧。说罢便挨着慧如躺了下来。慧如突然觉得恶心,身体仿佛被无数来自围桶的味道包裹。心里就烦,说你躺远一点!杨二堂说,哦。说罢嗦嗦地爬动,掉转身,蜷缩到慧如的脚头。

庆胜班再次来乐园演戏时,已是冬天。萧瑟的风从乐园的平台刮过时,听得到呼呼的声音。站在平台上,眺望长江,可以看见洋人的商船在港口进进出出。

慧如回家时满脸欢喜,对水滴说,哎呀,庆胜班又要回来演戏了。水滴说,关我什么事。慧如说,你珍珠姨要来了呀,你不是顶喜欢她的戏吗?还有,你忘记她总是带给你好吃的?水滴说,哪个稀罕她。慧如脸色便垮下来,说真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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