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骨碌翻身下床，冲到窗前深呼吸几下，让气血翻腾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这才转过身凝视着她。她全身蜷在被子里，只露了一段白得炫目的颈脖，她像非常迷惑他的举动，微微蹙眉道：“你怎么了？你在怕什么？”
“我……”他舌头打了个结，“我怕皇上突然来临。”
她凄然一笑，摇摇头道：“内廷虽不及外面传闻的佳丽三千，美女无数，但三官六院是祖制，一个月能守得皇上过来几夜就算皇恩浩荡，得宠内官了，更别说那些偶尔被宠幸的宫女，只一次就得孤苦伶仃老死于宫中……”
“你身手那么好，可以到官外过自由的生活。”
“我固然能溜出去，可我的家族呢？太子呢？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可造次，因此我必须面对挑战，不可以有丝毫畏缩！”
联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倘若远避京城，凭自己的身手照样能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可一想费约狡诈凶残的嘴脸，想到双亲死于熊熊大火之中，他怎能逃避？怎能放弃？
“在想什么？”她问，“对了，锁金寺那边找到线索没有？”
“嗯，我觉得把握甚大。”
王秋并非夸大其词。
那天夜里见过陈公公后，他确定一下方位，从离城南最近的右安门出了城，放开身法连奔数十里，终于在天明时来到连绵起伏的黑山。抬出锁金寺方丈的名号，所到之处各寺庙都热情接待，知无不答。访至中午，终于在西山坳里的麒麟寺得到一条重要线索：五年前郏敬崇曾在这里干过几个月的杂役！
“为什么离开？”王秋问。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可能认为这一带不太清静，常有京城的人过来烧香拜佛，曾经打听有无更深、更偏僻的寺庙，老衲指了大致方向，后来他不辞而别。”
“什么方向？”
“陵风山坳有个普因寺。”
那座山离京城近百里，且外围被重重山脉隔阻，地形险峻人烟罕至，附近有经验的猎人樵夫都不敢轻易深入，来回一趟起码得折腾掉半条命？不过躲在那里，郏敬崇想必可以高枕无忧，过几天逍遥自在的生活。
普因寺是个很奇特的寺庙，因为它——根本没有庙。一排三间低矮简陋的茅草房倚山而立，中间堂屋门楣上依稀写着“普因寺”三个字。
王秋装作一脸病容，进入寺院，见到一老僧，直截了当道：“我来找·一位叫郏敬崇的人，麒麟寺的师父们说他几年前到这儿来的。’
“噢——”老僧打量他一会儿，拉长声调应了一声，王秋以为他会接下去说些什么，谁知老僧一脸木然，一副置之度外的样子。
“他在哪儿？”王秋问。
老僧摇摇头。
“请务必告诉我。”王秋用哀求的语气说，“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
老僧还是一言不发。
以王秋在锦衣卫的习惯，此刻早已翻脸上刑逼供，但山腰间的巨蟒、似庙非庙的茅屋，还有老僧那张平静得反常的脸，使他平添几分惕然，不敢轻举妄动。
“老师父！”王秋突然“扑通”跪倒在地，仰面道，“在下寻找郏敬崇，因为关系奸人焚我父母的血海深仇，同时涉及一桩惊天阴谋，但在下以父母之灵担保，绝不会加害于郏敬崇，必定尽全力保他性命无忧！”
老僧定定看着他，须臾道：“那个人称自己姓秦，但早已不在本寺。”
听话中有话，王秋精神一振问：“那他身在何处？”
“就在深山老林以猎兽捕鱼为生，与野人无异……不过，施主到底是何身份？贫僧怎么觉得施主是官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