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只喝了一杯。”玉娘脸上绯红,羞愤欲死,但却坚持着。
“你这么做,是看不起我,也对不起翡翠公子。”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要帮翡翠公子报仇。”玉娘的声音微微发抖,道,“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用你全部的命去找蔡紫冠,杀了他,为翡翠公子报仇。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报酬,但我可以为你……续命。”
——续命?
百里清猛地睁大了眼睛!
——续命!
“你……”他颤声道,“可是孙苦竹……”
百里清的脑中飞速闪过白天时竹林中的情景,孙苦竹已经明确地说,他无法为人续命,那玉娘能让自己不死的办法,又是什么?
“不是孙苦竹……”
百里清刚刚提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孙苦竹是大夫,他不行……”玉娘一字一顿,艰难地道,“但我是女人,我能为你续命。”
百里清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女人,我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玉娘慢慢地说。
她的脸色苍白,只在两边颧骨上腾起两片红晕,声音听起来也像是飘在云里。
“他会是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骨。他会在你死之后,继续在这世界上活下去。他会长得像你,他会永远记得你,他会慢慢长大,替你与人相爱,替你慢慢老去,替你去见证那些你来不及见证的事情。”
百里清浑身颤抖,忽然之间,一个从未想到过的未来,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孩子?
——他从未奢望过,自己会在这世上留下一点血脉。
“我……但是……”
“孙苦竹没有办法改变你,但他已经向我施展神通,将一株幼笋的生机注入我的体内。他向我保证,只要今晚与你圆房,我就一定可以受孕。”玉娘紧紧地握着百里清的手,一双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但却已经向你要求得太多。怎么办呢,我没有钱,我没有神通,我不能喜欢你,但能保证在你死后,我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将他抚养成人。”
百里清喉头哽咽,忽然间,滚烫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你不要哭。你的孩子,会像一杆青竹那样,挺拔、俊俏、生机勃勃……”
玉娘轻轻为他拭去眼泪,可是所用的,却只能是右腕的铁钩。
“那么明天之后,你能不能抛下所有的顾忌,只是为了你的孩子,去找到蔡紫冠,杀死他?”
铁钩冰冷,滑过百里清的脸颊,登时令他清醒几分。
“可是,你知道吗?”百里清哽咽着,绝望地说,“那次醉酒,你在我耳边叫了蔡紫冠的名字。你对他的感情,也许不仅仅是恨……”
玉娘的手停了一下,铁钩顿在百里清的脸上,刺得他肌肤生疼。
“我知道……”她忽然轻声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他活下去。”
忽然间,百里清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疯了。”
“疯不疯,都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玉娘终于松开手,重新拿起酒壶,为百里清斟酒,“疯不疯,我们今晚都该好好吃一顿饭。”
热菜也已经凉了。
四个菜,姜丝鸭片、椒炝芥蓝、香椿鲜虾、麻油笋丝;两壶酒,琼玑酒。
烛影幢幢,百里清痴痴地看着玉娘。
这如水凉夜,他们确实可以好好地吃一顿饭。
这一夜,孙苦竹和那童子也吃了一顿好饭。
他们住在竹林深处的一座竹棚当中,距离医馆二里多地。下午收诊之后,神医主仆整了半只扒鸡,一副下水,打了点散酒,又吃又喝,吃得满面油光。
虽然白天看诊已经装风雅装了两三年,但真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街头。
“孙哥,要不我们走吧!”童子名叫阿彪,手里举着根鸡翅膀,嘴里对孙苦竹的称呼也变了,“辛京城咱们也风光够了,趁着没出事,见好就收。大夫真的越来越难干了,再来个百里清那样爱动手的,咱们真未必活得了啊!”
“不走!说什么也不走!”孙苦竹打个酒嗝,“至少现在不走……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大夫!我爹死的时候,我在我爹牌位前发誓,我一定要当上辛京城最有名的大夫。”
“那你还混黑道!”
三年前,孙苦竹还是一个街头混混,整日偷鸡摸狗、无所事事,时常还和人打个架。那童子阿彪是他唯一收到的小弟,俩人一个弱,一个小,经常被人打得猪跟头似的。
那时孙苦竹却也从来不能用什么神通,也不能让竹子代他们受伤。
“药方子背不下来嘛……”孙苦竹挠头道,“幸好这世上还有神通存在,可以不用背方子就能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