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非要现在看呢？”百里清笑道。他一句话赶一句话地斗气，已不是无礼，而更像是挑衅了。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孙苦竹愣了愣，一张白净的脸上不由血色涌起，怒道，“你不走，我走！”
他从条案后站起，将已经收拾好的一个木质药箱往肩上一背，就往纱帷外走去。
百里清笑嘻嘻地迎着他的来势，横移一步。
“砰”的一声，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百里清横移之时，不动声色地将上半身一扭，护住玉娘侧过了身。与孙苦竹这一撞，就变成了他以右肩撞上孙苦竹的右肩。
“哗啦”，孙苦竹的药箱肩带骤然崩断，整个药箱猛地在空中打翻，落到了地上。
药瓶、脉枕、针囊、刀袋、纸笔，一下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孙苦竹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双手捂着肚子。
他满面痛苦之色，颤巍巍地举起一只手，手上已经沾满鲜血。
“你……你……”
他说不出话，似是对已发生的事仍然难以置信：他的小腹上，一柄专门用来切除腐肉的细刃医刀，已在刚才药箱打翻的一瞬间，不知怎么就已经齐柄刺入。
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转眼间已在他的青袍上留下了一大片血渍。
“你……你不要跑……”孙苦竹挣扎着，单手捧着小腹，向前一个踉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伤害了我，还不来救我……”
童子在一旁看见要出人命了，登时吓得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忽地想起来，这才回头冲百里清叫道：“你别跑，你别跑！我去报官！”声音都发抖了。
他们一个两个仿佛是在提醒百里清似的，再三让他“别跑”。百里清抱着玉娘，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演，半晌无动于衷。
孙苦竹跪倒在地，膝行两步，又向侧面一歪，仰面摔倒，微微地抽搐着。
百里清这才一回身，将玉娘放在一旁的坐垫上，让她倚着条案坐好。
“孙神医，你受伤了？”安置好玉娘，百里清才来到孙苦竹身旁，蹲下身问道。
“好疼，我不行了……”孙苦竹肚腹起伏，带得那把医刀一上一下，他呻吟着，翻着白眼，可怜巴巴地喘着气，一双满是鲜血的手向百里清抓去，“是你撞的……你和我见官……你不要跑……”
“嗯，我不跑。”
百里清柔声说着，随手把孙苦竹小腹上的医刀拔了下来。
“啊！”孙苦竹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才又发出一声惨叫。
“反正你也快死了。”百里清若无其事地说。又一刀——就在前一刀伤口旁两寸处——扎了进去。
“啊！”孙苦竹大骇。
一声惨叫未停，百里清已又拔出刀，干净利落地扎下了第三刀。
第四刀、第五刀……“噗噗噗噗”，刀子又细又快，入肉几无滞碍，百里清的手也快，眨眼间已经在孙苦竹的肚子上扎了十几刀。
十几刀，隐隐约约，仿佛还有个什么曲子的节奏。
原本斯文风雅的神医一转眼就已经给扎成了漏勺。“漏勺”吃痛不过，身子一骨碌，从百里清的刀口下逃了出去。
——但百里清扎顺了手，本能地一跟步，又连着三刀扎在他的背上。
“住手！哎呀我去，你别扎啦！”
孙苦竹给他扎得痛不欲生，涕泪交迸，惨叫着，一个激灵爬起来，手足并用地逃开了。
百里清心里的那一节曲子已经扎完，捏着细细的刀子，果然没有再追。
“你真想扎死我呀？你有没有人性啊？”孙苦竹看着千疮百孔的肚子，简直都悲愤了，“我挨刀了！我挨刀了呀！还是你撞的！可是你既不救人，又不跑路，你居然给我补刀？一补补十几刀？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觉得这太凶残了吗？”
“原来你没事啊？”百里清冷冷地道。
“哥我没事！”孙苦竹估摸了一下，发现再装死还得挨刀，居然立刻服软了。
“你还敢自称是‘哥’？”
“哪呀，你是我哥，你是我亲哥！”孙苦竹一旦服软，立刻眉飞色舞，卑躬屈膝，简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讨好的神气，“哥你先把刀子放下，干啥玩意儿吓人呐——嫂子生病了呀？我给嫂子看看？”
刚才还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医，先是碰瓷儿讹人。而讹人失败后，居然立刻又变成了一个如此谄媚的小狗腿。
百里清虽然早对他有了预料，也不由哭笑不得。
“哥你看你，你也不看着点，嫂子一个人在后面，都摔倒了……”
听说玉娘摔倒，百里清登时大吃一惊。慌乱之际，猛一回头，却见玉娘裹着被子，还是好端端地靠着条案坐着。
“呼”的一声，背后金风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