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起当年之事,卫近贤脸上有暖暖的欢喜之意:“初见云卿的时候,我也把他当成了那样的人,直拿话勾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孟离不解。
“他把我灌醉了,然后把我打了一顿。”卫近贤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身子虚弱地直晃,“我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大家同朝为官,官阶相当,他居然敢打一个都监。可他真打,结结实实地把我打了一顿,打得我在床上养了半个月。他居然还拎着补品来探望我,没少拿话噎我。”
“您就不恨他?”李栩试探地问。
卫近贤摇摇头:“不恨,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有气没处使的人,到头来只能拿自己撒气。”
这话李栩没听懂,挠着头,见孟离与卫朴皆若有所思。
“听上去,你和我二爹都活得挺累。”为表示自己也听懂了一点,李栩总结道。
卫近贤笑得无奈:“还行吧……后来,也不知怎的,我们竟然成了好友,当真是世事难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爹就说,让我收你做义子,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是我太笨,若是早些察觉,拦着云卿就好了。”
“爹爹他……当真通敌叛国?”孟离忍不住问道。
“云卿做这件事是有他的苦衷,他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
孟离的心重重往下一沉,茫然不解:“可爹爹他究竟为何要如此呢?”
说了这许多话,卫近贤有些累,无力地半靠着,目光暖暖地注视着孟离,慈爱非常:“当年的事你无须再查,我亦已经替你报了仇。看见你还活着,虽然瞎了,可总算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强。”
“您替我报了仇?此事是和咸王有关么?”
卫近贤虚弱一笑,伸手过来摸到孟离的手,覆在其上,孟离忙握住。
“听我说……当年的事不用你操心,害你爹的人,我没有放过他。你只有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爹。”说到最后一字,卫近贤再也忍不住胸中按捺已久的气血,腾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只觉得眼前昏黑,直栽倒下去。
卫朴抢上前,扶起卫近贤,迭声地唤他。孟离虽然看不见。却也闻见浓重的血腥气,又听卫近贤呼吸极弱……
“卫大人!卫大人!”
躺在卫朴臂弯中,卫近贤用尽力气强撑开眼睛,欣慰一笑……
孟离看不见他的笑容,只觉得握着的手骤然一软,暖意一分一毫地从中抽离而去。
“爹。”卫朴极轻地唤了一句。
永远再没有人会回答他。
窗外,雪花,飘成漫天的讣闻。
卫府大堂已经布置成灵堂,黑布白幡,在寒风中微微摆动。
“二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孟离沉默地摇摇头,把李栩递到跟前的吃食推开。
于是,李栩再去劝卫朴:“卫公子,你也吃点东西吧。”
卫朴亦是摇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节哀顺变。”李栩干巴巴地说着老套至极的说辞,是因为此时此地,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名家丁进来,朝卫朴道:“公子,素服都赶制出来了。”
卫朴点点头:“让大家都穿上,把我那件拿到这里来。”
家丁应了,正待离去,却听见孟离道:“请且等等……”
盂离转向卫朴,撩开前襟,单膝落地,竟就半跪在他面前,道:“卫伯父生前曾说,家父有意要我认他为义父。孟离别无他求,只恳请公子,许我为卫伯父披麻戴孝。”
“二哥……”李栩在旁忍不住轻声唤道。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孟离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所求又是这般事。
卫朴直愣愣地看着他,盂离默默跪着,静若磐石……
良久,卫朴转头朝黑沉沉的棺木深深望了一眼,终于伸手扶起孟离。
“你起来吧,他若知道你此举,应该也会欢喜。”
“多谢!”
卫朴转头吩咐家丁:“再多拿一件孝服过来。”
家丁依言而去。
这身孝服一穿,便是守灵三天,又扶灵柩出殡,一直到第四日才算把丧礼的事宜都办妥。在顺德城内,以卫近贤的身份地位,这已算是极简极简的了。
“爹爹生前挚交好友甚少,自病了之后,更是门可罗雀。那些人,便是来祭奠,也未见得当真有哀悼之意,不来也罢。”
孟离自然知道,想到之前自己尚不认得卫近贤,已因他是太监而看轻三分,推己及人,便可知他人对卫近贤的看法必不会是上佳。
丧礼之后,卫朴便遣散了府中仆人。望着家丁领了银两各自散去,李栩不由问道:“不知卫兄来日有何打算?是不打算在顺德住下去了?”
卫朴点了点头:“我要去京城。”
“进京?你京城里有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