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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灯(5)

2013-09-18 来源:故事会 作者:晚天雪 查看评论

他打了野味果腹,忙去寻沈眉音,第二天的傍晚,终于在河流下游的荒草中发现了她。那时她已饿得浑身乏力,所幸那株胡藤花还在,而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

当晚,谢云扬凭着星象辨清了方向,便和沈眉音启程,在第三天后晌出了山。没有片刻休息,两人问了路买了马,怀揣着胡藤花马不停蹄地赶往绿柳山庄。

到绿柳山庄时是次日黄昏时分,夕阳斜斜地挑在山头,流云被染成凄艳的血色,谢云扬蓦然觉得心惊。

山庄里一片哀音,来往的下人各个身着丧衣,神色凝重。还未到正殿就见门口皆是素色,像是刚刚办过丧事。沈眉音哇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进去,他也跟着疾奔,迎面碰上拄拐前来的沈夫人。

十日未见,沈夫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举止依旧高贵沉稳,但掩不住眉目间的悲痛与脸上的憔悴。她指着谢云扬,悲伤而愤怒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握在手中的胡藤花被捏成碎段,他踉跄着往前走,看到殿中陈设着简单的灵位,那上面清晰地刻着三个字——沈眉君。

灵位前面端正摆放着那枚他送的梅影戒,碧莹莹的指环,乳白的流云和嫣红的梅瓣。曾经它被戴在她细嫩的指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如今伊人已逝,唯有这枚戒指空荡荡地摆着,格外显得凄清。

心瞬间被掏空,他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

终究是来迟了,那个灵动活泼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如此突然地离去!他跪倒在地,无声地痛哭。沈夫人说眉君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二日病情加重,然后药石罔效,猝然离世。弥留之际,她还唤着“云郎”。她指着谢云扬,痛斥道:“你说要照顾梅儿一辈子,可是就连一株胡藤花,你都不能及时采到!你这个……混账!”

谢云扬默然跪在她的灵前,悔恨自责与悲痛交织,茫然中指尖触及怀中的小瓷瓶时,霍然清醒。他抬眼,暗暗祷告:“眉君,等我十年,十年后我会捧着盛开的子夜优昙来找你!”

当晚他跟着沈夫人去了墓地。矮矮的新坟前,他将那枚梅影戒端正地摆放好,心又揪痛起来,仿佛她还戴着戒指,攀在他脖颈上撒娇,娇憨地唤他“云郎”。可是她已沉睡,数尺深的坟土,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在坟前郑重地许诺,余生将陪着眉君,不离此地半步。

那年他才十九岁,却忽然收敛了所有的年少轻狂与不羁嬉笑,心境苍凉了很多。

此后的十年,谢云扬按照他们曾经的约定,在湄河畔建了茅屋,种了大片的梅林,在心爱的器物上刻着梅花,孤独而坚定地成了这片墓地的守墓人。虽然他真心守护的,其实只有那个女子。

给沈眉君立墓碑的时候,他将梅影戒埋了下去,然后在她的墓穴旁再造了一座空墓,早早地立好了墓碑。

“先室沈氏眉君之墓”

“武陵人谢云扬之墓”

两座墓碑并排而立,比周围所有的都要显眼。他永远记得那句古老的歌谣——

冬之夜,夏之日,百年之后,归于其居;

夏之夜,冬之日,百年之后,归于其室。

时光忽然停在了十九岁那年,此后世间所有的烈火烹油、簪缨繁华,都再也与他无关。

谢云扬依旧爱喝酒,常常会对着对面的虚空喊一声干杯,然后灌下一整坛的酒。没事的时候,凭记忆画着她的面容,精心地照料着子夜优昙,偶尔对着她的灵位说话,偶尔到她坟前坐着,整日整夜,或低声诉说,或静默。

就这样,十年弹指。

雪依旧在无声地纷扬,空静的山洞里,啪的一声,泪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

谢云扬抬起头,从山洞顶的缺口望出去,只有漆黑的苍穹,而山洞里则只有一盏孤灯明灭。多少个夜,他就这样呆坐着想念她,或痛苦,或甜蜜。

岁月将思念酿成一坛烈酒,有着浓烈扑鼻的香气,入喉时却是火辣辣的痛。他忽然起身,提着灯笼奔出山洞,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密道,再奔出茅屋过了湄河穿过树林,在茫茫风雪中,他凌乱的脚步停在她的坟前,然后无力地坐倒。

不知道是谁写过这样几句话: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他垂着头,指尖抚着冰冷的墓碑,声音沙哑:“眉君,这些年,我是多么想你。”

三 似是故人

沈眉君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并非因为身处困境,而是为了这个孤独的守墓人和这座茅屋。

茅屋与当年他们的约定如此相似,而那个守墓人呢,她初时并未细细打量,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他和当年那人竟有几分相像。

只是那人当初是英姿勃发的青年,唇角总挂着懒散而随意的笑,做起事来又精神奕奕。而这个守墓人虽然眉眼与他相似,但瘦削孤僻,似乎惯于沉默,与记忆中的那人的英气迥然不同。

“云郎……”她在心底默念,叹息。

实在翻覆难眠,她起身走出门去,就见那守墓人正踉跄着奔走在大雪覆盖的河面上,然后穿过树林,最终停在远处,那里依稀是一座墓碑。她好奇地跟他走过河面,靠得近些才发现守墓人端坐在墓碑跟前,身侧的灯笼里烛火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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