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长慢腾腾地走到荷花的棺材前，对大伙说，我帮人办事，帮了多少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稀罕事。事主走了，您看着办，您要不依，我也走！
此时，荷花的爹也没了主意。
王保长把手一挥，喊道，出殡！人们忙把棺材抬起来，送葬的人缓缓走出村外，荷花的爹在村中跺着脚骂。
三
王保长的西屋是个磨屋，晚上，人们没事便聚到这里，张广胜是这里的常客。屋里有一张桌子，两边角里放着两盏灯，桌子周围围满了人，有推牌的，有下钱的，多数是看热闹的。
屋内又闷又热，人们忽闪忽闪地扇着，时而啪啪拍着脸上的虫子。
张广胜看了一会，便沉不住气，一摸兜里还有十几吊钱，凑到桌前，开始下注。庄家刘振德一看张广胜，便打趣道，臭牌篓子又来了。
推你的牌，别放屁！张广胜说着摆上钱，下两道。
刘振德仅推了两圈，张广胜的钱赔了进去。张广胜说，下5 块大头！
刘振德两手搓着色子，看着张广胜，看钱吃，看钱赔。
张广胜说，都是邻居，我还诳了你。
大小是个博，小本生意不赊账！
你这不是小看人吗？张广胜变了脸，南边我还有一亩八分地，你说值几个钱，我都下上。
行了！行了！刘振德摆摆手，你那一亩八分地还叫地，谁不知道，留着给兔子做窝吧。屋内泛起一阵笑声。
张广胜站起来向王保长的媳妇喊着，三婶子，给担个账。
王保长的媳妇看看他，坐在那里没有搭茬。
张广胜脸一红，站起来骂道，狗眼看人低！
刘振德问，你骂谁？
谁搭腔，骂谁！
刘振德手一摆，大伙都看看，他是个东西吗。张广胜甩手给他一巴掌，刘振德骂着要揪张广胜，有人抱住他，魏二把张广胜推出门去。
两人坐在村头的坑边。魏二说，三哥，别理他，发财的路有得是。
张广胜看看他没有说话。
真的。魏二递给他烟袋，他没有接。张广胜从心里讨厌他，这小子能说会道，走路都低着头，不像个正经角色。
我说瞎话，天打五雷轰，真能发财！魏二说。
张广胜斜他一眼，真能发财，你找我！他站起来走了。
直到后庄的李锤锤找到他，张广胜才知道魏二的话是真的。
固龙镇东街口有个杨寡妇，张广胜见过她，长相俊俏，身段极好。她性格开朗，是个让男人日思夜想的角色。她男人是被日本人的狼狗咬死的，好多年都没嫁人。听李锤锤一说，才知和县党部的一个委员好上了。每逢礼拜日，那委员便骑着洋车子来镇上她家。那杨寡妇自从攀上高枝，穿金戴银，花钱如流水一般，惹得邻居无不眼红。李锤锤邀他，就是去抢杨寡妇。
李锤锤个子不高，又黑又壮，半天不说话，说一句，话硬硬的，像是别人欠他的账。张广胜很敬重他，李锤锤孝顺、讲义气是远近闻名的，虽然脾气暴躁，但认的是理，从不耍赖。张广胜知道干这事，脑袋就算别到了腰带上，说掉就掉。不同意，说自己胆怯，又怕李锤锤看不起，答应了他，一但事发，这辈子也就交给阎王爷了。张广胜知道这主意是魏二出的，是想借他们的力量分点好处。李锤锤见他犹豫不决，有些不快，行不行，爽快点！
一句话激起了张广胜，兄弟来了，就是看得起我，哪有不行的理，就是死，也得算一份。这不是小事，得坐下来细商量。
你说的是，我也是没法的事。李锤锤说，我爹有病，能借的都借了。我来找你，你就是大哥，我听你的。
张广胜心里烦魏二，丢开他又怕坏事。他对李锤锤说，到半夜，你和魏二来，咱们合计合计。
我们村子虽然不大，名声却不小，周围的村庄对我们村里人多敬而远之。村里人都穷，正因为穷，他们才怕。说起我们村里人，他们会伸出食指，弯曲几下，做一个抠枪栓的动作，这动作道出村里人的营生。
从我们村头往北走四、五里路，就是微山湖。那年月，兵荒马乱，村里人缺吃断炊，或犯了官司，一头扎进微山湖，便耍起横来。有的人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捞条棍，在苇棵里一蹲，等待生意的到来。
香城县志大事记中记载：民国29 年1 月，微山湖土匪猖獗，地方不宁。五、六、八区卫队剿之，捕匪徒21 人，斩匪首4 人。
民国34 年11 月，县府保安队围剿微山湖土匪，俘土匪31 人，毙匪首张宜军。
民国35 年2 月，微山湖土匪扰民，六、七、八区民团捕之，捕匪徒17 人，杀悍匪8 人。
民国38 年1 月，县民主政府在微山湖剿匪半月有余，俘土匪29 人。
在这4 次剿匪中，有我们新庄的13 人。匪首张宜军就是我们村的，人称张二天爷爷。
半夜时分，魏二和李锤锤一前一后来到张广胜家。没有点灯，三个人蹲在屋里，张广胜摸了两个蒲扇给他们，魏二还没扇两下，一腚坐在地上。看你那熊样！张广胜没好气地说。
要是三哥嫌我碍事，我就在家等着。
你少放点屁吧！李锤锤一捣魏二，听大哥说。
张广胜问魏二，这事是你拱起来的，杨寡妇家的事你清楚吗？
魏二说，铜钱掉到水盆里，我摸得清。她家三间堂屋一个院，两间东屋做饭。她住堂屋东间，床是南北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