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你放心，我一定管好！”张太虚道，“现在我要和你郑重谈谈招供这件事了。你是坦儿生母，就是我真正的贤妻。你要相信我，就把这件事好好说说。”
“说了谁信呢？我们至今也不晓得皮康是新四军。他有枪，时下兵慌马乱的，好多大商人都有枪。你杀他，他当然也要杀你们。这些，非要新四军才能干得出来吗？再说我们小船厂，时下不景气，早上不垮台晚上也要垮台，加上张太平又悄悄溜走，工人们又气又疑心，都心思乱得有如桶板断了箍。我是个妇道人家，一时如何拿得下如此局面？左思右想，就同这个自称是淮河船厂大老板的皮康打起交道，谈起条件，定下到他的船厂干上一年半载，暂度难关……这就是实情。其余的，都是想不到的事，都是冤枉……”
张太虚一阵沉思，不无诚恳地说：“你讲的这些，有没有谁能作证担保呢？最好马上就能把这样的证人请来。对你说点儿实话，现在情况很危急，拖一天都有危险，我的坦儿……还有你，都面临危险！”
李子着实非常惊惧了：莫非现在无证人，夜晚就要遭毒手？可是，在这里除了船厂师傅，还有谁能“马上”作证？这时，她自然想起一位大恩人，她就慨叹：“如此，我命算是完了。讲到证人，距离最近的也在平安驿。那里的逐泉茶庄有位于晚成先生，他是很了解我的。可怜于先生现在也同我一样身陷囹圄，关在平安驿大牢，自身岌岌可危，还如何能为我作证……”
想不到张太虚马上兴奋起来：“你说什么？是说平安驿的于晚成？是逐泉茶庄老板于晚成？怎么，你认得他？”
李子一时有点儿滞碍，但她还是很快把话头调理平和：“说来话长，这么跟你讲吧，你弟弟爱着的女人，就在逐泉茶庄当女佣，叫费娥。因为太平信任我，我也很感激太平优待我们母子，他托我私下传书，我便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一来二往，就认识并结交了于先生。有段时间，于先生还让我……管过家。老先生待我是很好的，他很了解我的……”
“如此好极了。天助，真是天助！老天爷助我张太虚有子全家团圆！李子，于先生现时正拘押于船山，我马上要他给你作证！”
李子怎么也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到，于晚成其实也不晓得李子这些年竟然躲在菜子湖。但是李子不后悔，她不知凭什么感觉，认定只要义父知道了她的近况，他会每一言每一行，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果然，张太虚急急而去。归来时忧喜参半：喜的是，他张太虚做生意和于晚成打交道，就认为他确实德高望重，诚实笃厚，今天，于老先生一如既往，笃实作证：凡是李子说的这些，没有半点儿错处！忧的呢？石坂根本不听什么作证不作证，他厉言训诫：要不到口供，就要命！
李子也是悲欢未了。欢喜的是于晚成先生，真比生父还理解他的女儿。悲伤的是，鬼子依然屠刀紧握不松手，她，坦儿，娘，船厂师傅们，仍然难越刃口……
李子又绝望了。
然而，张太虚此时倒变得大智大勇了。他思来想去定了一计，并告知李子，一种令人震颤的苍凉掠过李子心头。
陶婉穿着鸳鸯戏水红缎袄，并蒂莲花绿罗裙，一路唱着：“姐在房里搽香油，郎翘胯子爬墙头，笑得直扯喉。扯断蓝丝带哎，翻起红兜兜哎，抱着上高楼哎……”将那些设在张家庄院周围的潜伏哨，唱得心儿跳跳的，头儿翘翘的。
见了张太虚，陶婉嗲声嗲气说：“我就晓得你是只骚公鸡。没出息，还是怕老婆把心儿全交给东洋人了？说好五天，这才一夜，又把老娘催回来。青杏就不够你解火？我可是跟你说，我顶多陪你一个晚上，明儿一早，那边小队长还等着我呢……”
张太虚耐着性子，赔着笑脸，按下陶婉坐定，便唤青杏：“吩咐厨子，上茶。”
一会儿，摆齐了一席贵宾大宴。
陶婉卖起了架子，道：“你请谁了？你把我弄回来陪客？我跟你说，我懒得酒壶都端不动，对不起你那贵宾了……”抬起屁股就要走人。
张太虚忙说：“夫人，今天是专请你的，是我专门陪你。草草家宴，不成敬意。”
“专门请我？还不……不成敬意？哎哟哟哟，我哪有如此造化哟？”
张太虚不理婆娘那份神气，只是一个劲地斟酒夹菜，道：“夫人请。”
陶婉果然杏眼晶亮，道：“太虚，只要你待我好，别听那些嚼舌头的说我是什么‘福不生’，别把青杏真当码事，你就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总归跟东洋人是儿戏一场，我就决不会甩了你扔了你。”
“夫人恩爱，我这里记得牢牢的了。”张太虚拨弄出陶婉最爱吃的大胖头鱼的唇肉，夹进她的碗里，然后，碰杯一饮而干，“不过，这一次，夫人在皇军那里可不能儿戏，还是真心诚意最好。”
陶婉停下筷子：“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