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揉，那女人就慢慢清醒过来，说自己被毒蛇咬伤，如能弄到药行救命，他日必将重报。
皮康说：“既然为毒蛇所伤，我且看看你的气色，如有救，当然不弃。”说罢，他伸开两片巴掌，遍擦附近嫩草上的露滴，然后再用露水擦洗女人的脸面，很快，这个一身黄泥灰垢的女子，露出了国色天香般的容颜。皮康大喜，也不再征询老板意见，自作主张地背起她就走。
于晚成没阻拦，隐隐皱了一下眉头。他长衫掠得软风拂拂，礼帽浸濡津津汗水，踉踉跄跄跟着疯跑的皮康，一路上呼呼喘着粗气。
皮康自个儿呢，那真是舍命救命了。虽未累得吐血，一股血腥气却明显地顺着喉腔往外冲。
附近药行的老蛇医，既是平疾圣手，又有祖传灵药。李子敷了药，喝了汤剂，不到两个时辰，就全身消淤，皮肤归还原色，死里还阳。
于晚成有点儿歉意地说：“姑娘，我只能救你今日，你的明天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他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已经分明体察出这是个正遭厄运的女子。可是，这世道最常见的就是这样遭难受苦之人，他的茶庄毕竟是生意之所，不是慈善机构，凭一己之力无法救助更多的人。
李子说：“大恩人，我懂了。只求恩人告知贵府名号，他日一定报答。”
于晚成老成世故，不想告诉他是何人。无奈皮康以为老板施舍埋名，过于大义，就饶舌道：“我们老板大贵大德名震一方。阔商富贾都晓得那逐泉茶庄，都传扬于晚成先生，都一…．”皮康还要为主子扬名，于晚成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于晚成步出了店门。
主人不失方寸，昂然阔步，皮康脚板磨蹭拖拉，步步回头，最终却也不敢落下。
李子强行支撑身体离开药行，还给老蛇医鞠了一个躬。
以后，她就小心上路，谨慎行走，虚弱跋涉，不过八九十里地，走了整整三天，她才到了平安驿。
那会儿，有一个戴六边礼帽男人，早已注意人面桃花、衣衫破旧的李子。这男人认定李子奇货可居，他想把李子囤下，做一笔无本万利的转手生意。
“礼帽”就凑到李子面前，说：“大小姐，是不是投亲迷路？我是本地人，问点儿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李子感激道：“谢你了。我是……上平安驿玩玩的，不是投亲……”
“礼帽”一石投底，虚实完全探清了，他说：“平安驿不大，倒是繁华好玩。对比乡下，无怪乎人家称它小天堂。”
李子情绪不定地说：“要说也是。唉……”
“礼帽”继续道：“这年头天堂难进，好日子难求。正正派派的人要想在平安驿生根立脚，当勤苦打工，节俭蓄财，然后再寻机发展，不然，别无捷径。”
李子心里一动道：“先生，你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佩服。我虽然也算勤劳刻苦，但也是打工无门，深感彷徨，正为此事苦恼不已。”
“听言语，你是读过书的人。”
李子道：“草草识几个字。”
“礼帽”窃喜，这是一宗俏货了，装模作样地说：“要说打工，路子当然有。小姐，恕我小肚鸡肠，现在有几个做好事得到好报的呢？受难时，恳求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旦阔了，便眼角不瞅，衣角打人了。人皆如此啊！”
李子毕竟年轻，涉世不深，就更加一味恳切陈词。表明自己尚能微明大义，报恩事唯恐不力，忘恩事断然不敢。说到动情处，已是声泪俱下。
“礼帽”说：“罢罢，我虽为男人，倒也菩萨心肠。你且到我家小住，静候几日。我帮你把雇主找定了，就可以打工挣钱了。”
如此这般，李子随“礼帽”而去。
前边已到攀娥巷，再有三五百步，就是“礼帽”的窄门深院。二人正欲折身进巷，忽然撞上了一个人。这人举拳便打，飞腿猛踢，“礼帽”便啃在地上，瘫得不能起身。
这人住手后，才发现一边的女子竟是李子，大惊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人正是逐泉茶庄的伙计皮康，上次在路边救过她的人，他每天上街采买焙茶的炭薪，此刻正好转悠至此。
李子也大惊道：“你缘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起这位好心先生？”
皮康冷笑道：“你认识这个‘好心先生’陈延寿？只怕他将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他一把扯起李子，说，“攀娥巷谁都晓得，这里是风尘女子与男人交易的场所，也是是非之地。”
李子惊讶中不免有几分困惑，她迟疑了一下，又像刚才跟随陈延寿一般，又跟上了皮康。
一路上，皮康大讲陈延寿如何当人贩子，专卖豆蔻少女和五岁以下男童，讲起他的一个表弟、老婆、儿子被这畜生全贩走了，讲他碰上陈延寿一次便开打一次。他也讲了他好几次被陈延寿的“混哥帮”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