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溪属于无师自通的那一类人,人聪颖,且好学,走的是逸云先生的这条路子,专攻大写意,荷、兰、菊、竹、牡丹及大幅的山水,很得逸云先生的韵致。年轻时曾想投到逸云先生的门下学艺,但逸云先生说是“遵父瞩,概不收徒”,只好罢了这门心思。但他肯钻研,常常到各处寻借逸云先生的画来“读”,细细领悟,日积月累也就有了长足的进步。因他没拜过师,无门户可以炫耀,故生意十分清淡。于是,只好给入画粗俗的财神、写春联,画死人的遗影,所得进项甚少,日子过得很窘迫。时人不识,他亦无怨艾,晚上依旧在油灯下作画。画好了,不题款识——他等着有了买主时再添上去。
真正欣赏雨溪的画,能够说出个子丑寅卵的,只有史月峰——史老板。
史月峰是城中一爿专卖文房四宝的小店——“彩虹庄”的店主,六十多岁,白发萧然,瘦长脸,喜欢穿灰布长衫。他和城中文人墨客的关系很好,店中来了好纸、好墨、好笔、好砚,总是亲自送上门去。雨溪处他也经常光顾,所需物件只收成本费,决不加价。雨溪对他很是感激。
史月峰喜欢看雨溪作画,边看边议沦,有不少的新鲜见解。
“这幅《云山图》,先让我取走。裱好后挂在店中,卖了我送款项来。”
“没有人赏识的。”
“不见得。”
《云山图》在店中挂了好些天,无人问津。史月峰便取下来,收在家中,然后答应卖走了,如数把钱送来。
雨溪问:“有人买?”
“一个过路的读书人买走了,说了许多景仰的话哩。”
雨溪很激动。
就这样,史月峰“买”走了雨溪不少画。
八月十五中秋节快到了。
史月蜂带了瓶酒和一包熟肉,走迸雨溪家,说是来聊聊天。
雨溪的妻子揩净桌子,摆上酒盅,将熟肉切好摆在碟子里。
两个人端起酒盅。
“月峰兄,破费你了。”
“哪里,哪里,来,干!”
酒盅清脆地碰响,一口干了个底朝天,两个人相视一笑。
“雨溪君,我虽眼俗,也算是看得多。你的画,很得逸云先生的妙旨,但又显得旷达,有野趣,已经入了‘化境’,不是一般的笔墨了。”
“月蜂兄,惭愧惭愧。可惜时人不赏,令人扼腕叹息。”
“当!”两只酒盅又兀地碰响,然后仰脖一口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