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后,我以为我也会和细爷一样,可以上学读书了。谁知,这个时候,母亲变卦了。因为,我现在可以到生产队里放牛拿工分了。母亲一生把工分看得特别重,我给生产队放牛,一年可以拿到四百个工分,就可以把我的工分粮跑回来,这对母亲来说,那比我读书要重要得多。我放了两年牛后,细爷也闹着不读书了。爹又抄起那根棍棒,赶着细爷绕着喇叭湖,跑了两圈。最后,细爷一纵身,跳进喇叭湖里,露出一个头,对着爹发狠地说:“你再要我读书,我就死给你看。”“你……你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你送到学校里。”爹站在湖岸上,挥着棍子威胁说。这时,细爷一个深呼吸,露在外面的头,就不见了。
湖面上,平静如镜,连一纹水花也没有了。
爹张望了几分钟,又吼骂了几句,还不见细爷露出头来,着急了,丢了棍子,也一脚跳进了喇叭湖里。爹在湖水里摸了几把,没有找到细爷,爹突然意识到什么,冲着湾里人大喊道:“快来人啊,我家书呆子落水了。”等湾里人闻讯赶到湖边时,爹已经哭得不行了。湾里人笑着说:“家旺哥,你就别哭了,书呆子早就回去吃完了饭。”后来才听说,现在教细爷的老师,是大队书记的女儿,叫叶细改,是细爷的二年级同学。那时,从小学一年级读到高中毕业,也只有九年时间,叶细改同学高中毕业后,她父亲就安排她到大队小校来教书,细爷还在读五年级。死要面子的细爷,怎么受得了他昔日的女同学,回来当他的老师?!
从学校回家后,细爷过了一段悠闲自在、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但没过多久,我们的细爷突然就像中了魔,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爱出门了,不爱说话了,不爱与人来往了,一副深沉痛苦的样子,倒真有点像个“书呆子”了。
一个夏天的傍晚,西边的晚霞还挂在喇叭湖的湖面上,等不及的月亮从蟹子地上空探出头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搬出一张张竹凉床,摆放在稻场上,准备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床上纳凉,忽然,从湾中飘来一阵阵奇怪的刺耳的“杀鸡声”,久久地盘旋在我们喇叭湖的上空,让人们心头一惊一颤的。有几个好奇的人,从凉床上翻身坐起来,就循着这声音找过去,只见细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破二胡,“二卖尸的,二卖尸的”坐在他的房间里,拉得摇头晃脑,像喝醉了酒一般。我们喇叭湖的人,都不懂得文艺,特别是爹,听到细爷天天拉着瞎子算命才拉的“二卖尸的”,气得把这把破二胡,当场就砸碎了。我们以为细爷以后再也不会弄到一把二胡,再拉他的“二卖尸的”,没想到,细爷自己动手,下到水里捉了一条青蛇膘,并用这条青蛇膘的皮,自己制作了一把二胡!“二卖尸的,二卖尸的”的琴声,又开始在我们喇叭湖上空飘荡,久久不息,越来也越悦耳了。
这时,诗人上厕所回来,看见交车开始讲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不是说了等我上了厕所回来再讲?”
我怕交车说诗人打乱了她讲话,忙把诗人拉到一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并悄声对她说:“才刚刚开始。”
诗人就不敢再做声了。
还好,交车没有因为诗人打乱生气,继续开始往下讲着:
细爷会拉二胡后,他就没到小队出工了,而是负责给小队放鸭子。你们也晓得,我们喇叭湖有的是水,各个小队都有人放鸭子。细爷放鸭子,就和别人放鸭子不一样。每天早上,当鸭子们从鸭棚里放出来后,细爷也不用竹竿去赶它们,而是背着他的二胡,在前头只顾拉着。“二卖尸的,二卖尸的”一路拉下来,那些鸭子就像听话的小学生,紧跟着细爷往前走,一个也不会掉队。到了一处湖区后,细爷就在堤岸上席地而坐,继续拉着他的二胡。这时,细爷拉的二胡曲调就完全变了,激昂奔放,铿锵有力,那些鸭子们,像一个个听到冲锋陷阵号角的战士,拍着翅膀就往湖中心奔去,然后就自由自在开始觅食。到了晚上要招呼鸭子们回家了,细爷的二胡又响了,那些正在湖心觅食的鸭子们,便拍着翅膀,拨着水花往细爷跟前跑来。唉,你们不知道,拉着二胡放鸭子,倒是让细爷把日子过得与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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