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子看着诗人,像看着外星人,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一口一声爱情,你还真以为你成了诗人!”扫了三个月盲的交车,没想到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疤子说的话,她完全是清楚的。
“交车。”诗人气愤地站到交车跟前,大声地吼道,“你忘了是谁打电话叫我们回来的?是谁叫我们守着细娘的尸体?你现在怎么成了叛徒!”诗人骂完交车,又转过身,望着我,说,“叫你回来是当哑巴呀?你再不说话,他们两个就同意细娘和二爷葬在一起了,你是不是也没意见了?”
“我肯定不同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架声,我们也连忙停止争论,起身往窗外望去。
天,又亮了。
细娘的儿媳妇
新的一天来了。
我们的细娘,也死去有两天了。
雪还在下着,像给大地铺了一床雪白棉被子,已经看不见任何的痕迹。昔日,门前那一望无际的喇叭湖,常年湖水丰盈清澈,鱼儿们自由地游弋其中。到了冬天,遇上冷冻时节,湖面上就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我们那些屁小孩子,就会成群结队地跑到湖面上嬉戏溜冰。有些调皮的男孩,前来溜冰时,还会顺手带上一把泥锹。他们找到一处薄冰地方,用力打碎冰块,那些躲在冰下的鱼儿,听到响动后,都会争先恐后地游到破冰处,张着嘴巴好像叫着大家快快把它们抓起来。那时,我们尽管都小,但也懂喇叭湖人的规矩,过了捕捞年鱼(过年吃的鱼)的季节,冬天里,我们不再捕捞喇叭湖里的一条鱼儿。看着破冰下的鱼儿,我们拍着手只是看热闹,数数有多少条鱼儿游过来,没人会向鱼儿伸出一只手。
如今,上个世纪围湖造田工程过后,加上茅山泵站的修建,我们喇叭湖变瘦了,水也少了,鱼也少了。一到冬天,整个喇叭湖就完全干涸了,没有了水,自然也见不到一条游动的鱼儿。那粘性十足的湖泥,早经不住这天寒地冻,上面结成了一道厚厚的冰碴子。昔日水天水地,如今一到这寒冷的冬天,我们去喇叭湖挑回一担吃的水,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为了在冬天也能吃上一口好水,我记得父亲曾经带着喇叭湖的人,准备打一口水井。喇叭湖地处长江中下游,属湖区,没有山,没有树,连个像样的小山丘也很难找到。父亲那时是个小组长,为了打水井,父亲带人到处去找砌井的石头,几上蒋家山,终于运回了砌井的青石条。选址,挖井,砌井,几个月忙下来,一口水井终于成形了。可是泥匠师傅砌到井口时,父亲带人运回的青石条,全部用完了,而井口却再也没有石头收口了。
井口如门面。收不了井口,这口井就不能用了。父亲想再带人去蒋家山时,一天路过蟹子地,看到那蟹子地上的祖坟山、我们后人为先人立的一块块青石碑,在“破四旧”时,都被人推倒在地上,弃而不用了,让父亲眼前一亮。第二天,父亲就号召大家去了蟹子地,把那些推倒的青石碑抬下来,终于给这口水井收了口。
喇叭湖的人,终于有了一口自己的水井。可我们的父亲,眼睛莫名其妙地瞎了一只。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只有一只眼睛的父亲去井里挑水,左等右等,母亲不见父亲回来,便带着疤子去找,只看见井里漂着我家的两只木桶,却不见父亲的人影。
父亲死了,死在井里,终年五十九岁。
这口用父亲生命换来的井,井水冬暖夏凉,可现在很少有人用它了。现在喇叭湖的人,已经有一半人搬走了,继续生活在喇叭湖的人,条件好的人家,都在自己家门前打了井,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偶尔才去挑这口井的水吃。吃了下去,还有人说井水有了苦酸,担心生病。父亲要是活着,我不知他听了这番话后,又会怎么想。
听到外面的吵声,我就随着交车出去了,原来吵架的是保林老婆和保良老婆。
我的这两个堂弟媳,不是我做姐的不公道,她们两个真算不得是两个好女人。保林的媳妇叫桂花,也是郑岗人。没嫁给保林时,听说在娘家是一把好手,屋里屋外都能干,细娘听说了桂花这些品质,才托人去说媒,让桂花成了保林的媳妇。可这桂花一进周家的门,好像在娘家把活都做尽了,乏了,懒得是屁眼钻进了蛇,也不想拉出来。桂花懒还不说,一张嘴也碎,遇事说事,扯东家道西家,来到喇叭湖没两年,就被外人打了两回。她挨打了,也不检查下自己,还怪保林没用,自己老婆让人打了,连个屁也不放。保林本性就老实话不多,再加上桂花这一数落,保林话就更少了。保林的家,基本上就是桂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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