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顺着大路,走树林?”我又说。
母亲摇摇头:“湍河要怎么过呢?”
湍河是横在村子和城镇之间的河,河面宽敞,水流急促、暗流汹涌,只有大路上的一条桥和桥下不远的一处渡口过得了。
既然大路上眼线密布,那渡口自不必说。
“去渡口看看。”沉吟片刻,母亲说,“只有一条船,想必没有这里人多。”
正清晨。
东方刚刚翻起鱼肚白。
微光细密地撒满颠簸的河面。刚入秋,水还来不及退去,层叠起伏的波浪不断推搡着岸边。
摆渡点几个大个子围着,看不到矮小枯瘦的摆渡人老乔,只有铜烟嘴顶上的火星,透过人群,一明一暗地闪着。
呛人的烟味卷着人声飘来。
“这个渡,爷守了整整三十五年,三十五年来,载谁不载谁,爷说了算——你们是哪里来的野汉,敢在渡上和你乔爷撒野?”
围着他的大汉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威胁,又或者是收买。
老乔的声音更高了:“如我偏就要载呢?”一面说,一面用力咳嗽起来。
他平日总佝偻着,连要渡费都不说话,只竖起两个指头意思一下,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嗓门。
大汉们躁动起来,身边的刀剑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地响。
包围圈中乔爷却不见了。再看时,他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推着那只姑且算是船的破竹筏,在翻滚的江面上时起时伏。
“癞皮狗!本事没有,只会吠吠吠!和你乔爷放狠话?等你能抓到爷再说!”
还真有两三个大汉中了挑衅,按捺不住跃入水中。
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来得及抬一下,就无声无息地没入滚滚的江水中。
大汉们再不敢向前,只在岸边面面相觑。
老乔更加得意,推着筏子,从渡口的左边荡到右边,右边荡到左边,始终保持着离岸一人宽的距离.仿佛那狂乱的恶浪并不存在。
几个大汉在岸边像蚱蜢一样蹦来跳去,只是束手无策。
“走!”这时,母亲猛地像是醒悟了什么,拉着我向河边跑去。
“娘?”
“嘘!”
我正待问,已被她远远地甩出去——像破麻袋似的在空中转了个圈“砰”地重重砸在竹筏上,四仰八叉。
“趴住,别动!”有人对我吼了一声。
我眼冒金星,两耳中尽是“嗡嗡”的轰鸣,竟辨不出是母亲还是乔爷,手足无措中,只得依言直挺挺地趴好。
岸边便混乱起来。
我勉强扭动晕乎乎的脑袋向那边望去——母亲正挣脱人群,跳下河来。
“娘!”我惊得大叫,猛撑起身,竹筏跟着立起。我大骇,像一只将要落水的猫般,在空中胡乱扒拉着。但竹筏丝毫不体会我的心情,立起的角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翻倒……
这时,背后传来一句抱怨:“你个小娃,叫你好好趴着,怎么就不听?”
声音嘶哑,回头一看,正是老乔。
他捞着母亲往筏上只一甩,顺手抹去脸上的水:“差点翻了船!”
“嘿嘿乔爷……”我忙赔笑。
“孩子小,还不懂事,您就……”母亲也帮腔。
“罢了罢了,船没翻便好,”乔爷撩起衣襟擦了擦烟斗点上,“那么些癞皮狗我都不计较了,还和你们娘儿俩计较?哈哈。”说着,嗖地点开篙。
呛人的烟味窜了过来。
“说到这个……”我有些担心,“乔爷,您不怕啊?那么可怕的人。”
母亲皱了皱眉,一面拧衣服上的水,一面冲我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