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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者

2013-12-14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有人死在我梦里,醒来的我先是发愣。按照我母亲的说法,梦总是相反的,有人死在梦里,那个人必然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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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了呼天抢地、火钵、火钵中突突烧腾的黄纸,黄纸消失后的灰烬。然后是漫天的风尘,呛鼻的烟火味……

有人死在我梦里。醒来的我先是发愣,不久释然。按照我母亲的说法,梦总是相反的,有人死在梦里,那个人必然活得好好的。

可我只梦见了死亡的场景,却没有梦见亡者。种在梦境里的死亡由此虚缥若云。注定瞬间被我淡忘。

但不到半天的时间,我想起了它——梦境中的死亡。

祖父死了。他死在凌晨。他打牌熬夜后回家,爬上家门前的台坡,一屁股坐在一棵老柚子树下,靠着粗壮的树干睡着了。

那天,霜雪铺地,祖父头顶和眉毛,还有双肩都落下清寒凉薄的霜雪。我母亲起床后,一推门看见祖父靠躺在柚子树底下,以为我祖父真的是睡着了,又喊又推,却无济于事,伸手朝祖父鼻尖一试,便惊叫起来。住宿在学校的我得知消息,瞬间,晚上死亡的梦境浮现心胸。

赶回家后,我对母亲说,我昨晚就梦见了……后面的话没有出口。怎么说呢?我只梦见死亡,并没有梦见我的祖父死去。那么我的梦境是提前告诉我,有人正要离去。

说到底,就是我的预感。

母亲看我几眼,便和我祖母忙开了。祖母出门去扯布料。而母亲也出门去请收殓师老笑和老笑儿子笑哑巴了,请老笑自然是请他来收殓,而笑哑巴呢,却是请他来做白事裁缝,给过世的祖父缝衣做帽。

我一个人被丢在家,恐惧突然汹涌漫来,我拔腿就跑。

我跟在母亲后面跑,跑到半路,遇到挎着藤条箱子的老笑。老笑那个藤条箱子,黑红犹如泥污般的颜色,被藤条左绞右缠地堆叠成的一个长方形箱子,箱子上面是提带,也是黑红色,重重地压在行走的老笑肩膀上。老笑苍老矮小的身子越发不经看了。他永远灰尘仆仆地,奔赴在宽窄不一远近不一的路上,在我们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老笑走过的路是抵达奈何桥的路途,我们庙村人甚至岛上人都这样说。是啊,只要挎着藤条箱子的老笑灰尘仆仆地出现在路上,定然又是走了一个人。这样说吧,与其说是老笑在奔赴路途,不如说是他在送走亡者。

在请老笑为过世的祖父收殓的路上,我们竟然遇到挎着藤条箱子一路奔赴的老笑。看来,我们庙村今天过世走路的人不止我祖父一人,还有别人。也就是说,死在我梦里的,我预感到的不仅仅是我祖父。

还有谁也死了?我脱口问道。

老笑瞪大他干涩的眼眶,眼眶周围的面皮暴出青筋,那永远缺少血色的瘦狭面庞,刹那敛紧,散发出一股暴戾的硬铁气息。我不禁抓住母亲的手,怔怔地看着老笑不动。

谁死了?瞎说。老笑一声断喝,我身子颤了颤。

没有人死,他们只不过换了活法而已,到我们不晓得的地方讨生去了。老笑顿了顿,面皮松弛下来,慢了语气,接着说,在我们不晓得的地方讨生的人,是往生者。

往生者——我和母亲都跟着轻声叫道。

死了就是不在了,不在了还说什么往生?净没道理。我偏头瞧母亲。母亲却不住地点下巴,显然,她同意并欣赏老笑对亡者的称呼。

依照老笑的叫法,我祖父才刚成为往生者。另一个往生者是龚家的东生。

龚东生是个豁嘴孩子,白白的,瘦瘦的,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人,眼神刚刚落在你眼中,却小鸟般倏地一下飞走。他不过五六岁,却也……我似乎看见东生投射来的凉薄若冰碴的眼神。心中顿时讨厌起自己来。要不是梦见那些该死的东西,东生这孩子,还有我的祖父可能不会撒手而去。

不容我胡思乱想,老笑和我母亲已经大步朝我家奔去,我撒腿赶上。老笑回头给母亲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母亲哦哦两声,马上吩咐我去龚家,请笑哑巴到我家做丧服。

2

我朝龚东生家跑去,到龚家门口时,脚步慢了下来,心突突地跳跃,胸中似乎漫上一波又一波的水,虚浮的水汽膨胀出白茫空洞的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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