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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着冬瓜跳舞(5)

2013-12-03 来源:故事会 作者:樊建军 查看评论

我渐渐熟悉了伯父的生活,没事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喝酒,晒太阳,或者享受荫凉。每次出门他都会洗个脸,洗干净双手,穿上长衫。由来人背着木头盒子,或者自己背着。每次回来必定满身酒气,脚步歪歪扭扭。球球,烧水。他老远就叫唤我。之后洗澡,洗长衫,擦拭剪刀推子,上油,让它们保持一种干净的光亮。有一次,我想给他帮忙擦拭剪子,手还没伸进木头盒子就让他挡开了。去去去,别弄脏了我的东西。伯父瞪着眼,不容我插手。球球,将东西送过去。有可能他觉得太严厉了,缓了口气。有时他会让我给牛兰花送东西,有时也空着手,什么也没有。干完这一切,他就蒙头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有时就坐在椅子上,接着喝酒,边喝酒边叹气。走了好啊,走了好啊,走了什么事都不用管了,什么揪心的事也没了,一了百了。有时会突然问一些让我无法问答的问题。球球,人活着到底贪图什么?他问我话,眼睛却朝向天空,好像我在某片云彩上站着。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就算想过也想不出答案。我没话来回答他,只有跟着他眼睛朝向天。天上空荡荡的,连云朵也没有。他找不到答案,又埋下头喝酒,一杯杯往肚子里灌。伯父,少喝两杯吧。我劝说他。球球说不喝就不喝了,最后一杯。他仰起脸,将酒倒进嘴里,丢下酒杯,歪歪扭扭回屋子睡觉了。

也有反常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伯父天不亮就起床了,在屋子里折腾来折腾去。隔了一堵墙,我仍然被他吵醒了。他在翻箱倒柜,又像在捶墙,敲桌子,跺脚,还夹杂着长吁短叹。我缩在被子里,支着耳朵,一动也不敢动。他像个疯子一样嗬嗬吼叫,沙哑的嗓音硌得我的耳朵生痛。折腾了老半天,后来安静了。我起床时伯父正抱着酒瓶,一身酒气往外走。我去看我的剃刀把,我去看我的剃刀把。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诉我他的去向。但他没做丝毫停留,瘦小的身影钻进通道很快被幽暗吞没了。

伯父走后,院子突然空空荡荡了。我很想替自己找点事情做。红棕梳理了,我手上也没有鸡蛋。我就给瓜地除草。瓜架上吊了不少冬瓜,大的有碗口粗。我将草拔了,扔在瓜蔸下。在家时我见爹这么干过。我边拔草边想,剃刀把是谁,他是伯父什么人?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在瓜架下找不到答案,就拿眼睛盯着门口,巴望着有人进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中午,伯父没有回来。半下午了,伯父没回来。日落西山时,依然不见他的身影。我着了慌,跑去找牛兰花。牛兰花听了我的话赶忙将正在编扎的花圈扔了,站起身就往大街上走,走到门边又收住了脚步。她不知该往哪儿走了。我告诉她伯父说要去看他的剃刀把。她在自己脑瓜上拍了一掌,说,该死的,我忘了,今天是剃刀把的忌日,他肯定去后山坳了。她拔腿就往外跑。她的腿长,步子阔,我腿短,步子窄,我追着她的屁股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跑得气喘吁吁,我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毕竟她的年纪大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和她的距离慢慢缩短,在进入山坳时我追上了她。山坳里藏了好多个小山头,我跟在她身后爬上了一座矮塌塌的山包。爬了不到二十步,就见着了一座土坟,坟前立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两行字:儿黄宏伟之墓,父黄烟立。坟上的草稀稀落落的,像有锄动的痕迹。伯父就躺在坟沟里,呼噜不断。死老头,哪儿不能睡,偏偏睡到这个鬼地方,你愁着累不死人啊。牛兰花嘟嘟噜噜,骂了伯父几句。伯父并不应声。她扶住他,让他坐直身子,可手上稍微松点劲他又躺下了。伯父醉成了一坨稀泥,脸上沾满了尘土,几乎瞧不出了人样了。球球,还不过来帮我一把。牛兰花呵斥我。我架住伯父的一条胳膊,才将伯父扶起来,靠墓碑站着,牛兰花蹲下身子,将伯父驮到了背上。

回来的路上,牛兰花的气力似乎不够,走一段歇一段。每次歇息时,她都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个酒鬼,就怕折腾不死人,我前世欠了你的债。她嘴巴大张着,额头上汗水在淌。又走一段,又歇一段。她的力气越来越弱,伯父的身体直往下滑,最后咕隆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个醉不死的,就死在这儿吧。她气恼了,甩出了狠话。别骂了。我劝慰她。我就要骂,骂不死他,他个猪脑子不长一点记性。她依旧愤愤的。无论她怎么骂,伯父沉醉不醒。骂过,牛兰花就慢慢安静了。我很想趁着她平静时问件事,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快进院子时我忍不住了,问,牛阿姨,黄宏伟是什么人呐?我不敢叫她伯母了,怕煽起她的怒火。你管他是什么人?老畜牲,死畜牲,扁毛畜牲。牛兰花转过脸,横了我一眼。我噤声了。其实我还想问她,她同伯父什么关系,我能不能叫她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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