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乡下女人来公安局报案的时候,正是大年初一早晨八点钟。那天是吴征值班。吴征负荷着去年的困怠看了那女人一眼,用目光问她:大年初一你报什么案!
那乡下女人说她的男人给一个果品厂的老板当雇工,除夕夜还未回家。她等了一夜,直到邻家响起了鞭炮声,仍不见丈夫回来。她惶惑地去了那个老板住的村落,那个老板说她的丈夫已于昨天上午回了家,而且还拿了工钱,她说没见到,那老板怀疑是她讹钱花,便给了她500元钱。她拿着500元钱就来报案。说着,那乡下女人从腰里掏出一沓儿钱,让吴征看。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吴征问。
“叫牛宗汉!”
“被谁雇工?”
“吴犁青。”
“哪个村?”
“吴阁楼。”
“离你们村多远?”
“12里。”
“你们是那个村的?”
“牛营村。”
“归哪个乡管?”
“颍河。”
“吴阁楼也归颍河吗?”
“是的!”
“哦,你们是一个乡!既然是一个乡,这种案子你就应该先找派出所!”
“我去了,可乡里没有人!”
吴征没说什么,他知道颍河乡派出所每年初一值班的多是张安平。这个家伙是颍河镇人,8点钟以前,他是决不会去办公室受寂寞的。
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吴征刚抓起话筒,便传来了张安平的公鸭嗓子:“刑侦科吗?”
吴征“嗯”了一声,接着报了姓名。张安平听得是吴征,显得很兴奋:“吴科长,新年好?”
“新年好!”吴征望了那女人一眼,觉得不便与那小子逗乐,便应酬了一句。
“吴老兄,祝贺你!开春第一案,我处发现一具男尸!”
“什么?”吴征怔了。他悲哀地看了看那个乡下女人,深怕她听到了这不幸的消息,好一时才稳定了情绪问道:“什么地点?”
“牛营西大洼!”
“好,我马上去,注意保护现场!”
吴征顾不得与张安平多讲,挂了电话对那女人说:“你稍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那乡下女人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双目紧紧地盯着那电话,面色有些苍白。
二
死者的尸体痛苦地扭曲着,躺在血泊之中。天寒地冻,血已结了薄冰,阳光下闪着寒光。头部像是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流淌出鲜血,血已凝固。凝固的血如网状罩满了面部,很是令人可怖。从姿态与伤势上看,很明显是他杀。周围的脚印凌乱,到处是搏斗的痕迹。
助手打开了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张安平喝斥着围观的人,现场越发明晰。
吴征抬头朝四下眺望一下,这里正是大洼中心,周围的几个村落隐约可见。从血的结冰情况看,死者至少遇难已有七八个小时。吴征就想起了那个大年三十失踪了的雇工牛什么汉。
吴征想着就叫过那个乡下女人,问她说:“你认得他吗?”
那女人走过去,惊恐地看了看死者,摇摇头。
“死者面部变形,你要认准确!”
“不是他!”女人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死者,肯定地说,“不是他!”
吴征上提的心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周围观望的人,高声问:“有人认得他吗?”
许久,没人回答。
后来有一个人走了出来,用不肯定的语气对吴征说:“看样子他好像胡小杰!”
吴征看那人很文静的样子,便也和气地问:“你知道他是哪个村的吗?”
“胡庄的!”
“离这儿多远!”
“有十多里路!”
胡庄归杨集乡管辖,必须与杨集乡派出所取得联系。吴征对那人说:“能否协助我们跑…趟?”那人迟疑片刻,应允了。张安平发动了摩托,让那人坐进边斗里,直往东而去。
吴征让助手取了脚印和指纹,然后又仔细地搜索死者周围的物什。除去踏烂的麦苗,便是深浅不一的脚印……突然,他发现了一颗纽扣儿!那是一颗军衣上的塑料纽扣儿,深赭色,铜鼻儿,被人踩入冻土内,只露一点边儿。他戴上手套,极其小心地拣了起来。
扣子的凸处已被磨平了。
吴征看看死者,死者穿的不是f日式军衣,而是一件破皮夹克。他走过去拉开那夹克拉链,内里是毛线衣,又脏又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