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穹如一口倒扣的铁锅,又热又闷,气压极低,闷热得反常,好一个难耐的黄昏!赖奎龙一头汗水,手抓铁皮话筒,再次大喊:“船上的弟兄们,我是重庆缉私处赖奎龙,我再次命令你们立即缴枪下船,接受缉毒检查!弟兄们,你们应该明白,顽抗是没用的,不接受检查,你们的机驳船就别想离开码头,只有自动接受检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终于,苟胜至出现在船头。不知他从哪里也找来了一只洋铁皮喇叭,扯开喉咙叫道:“哟,原来是水上缉私处的赖处长嗦,你哥子精神还好噻?赖处长,不是小弟我不让你检查,你看,这驳船上装的可全是军火,万一弄炸了咋整?我苟某就一条贱命,如果让你也跟着受累,恐怕不值当吧?再说了,上次你到军营里搜毒品,不是没搜着么,这次你如果乘机报复,趁天黑往我这驳船上搁上一砣,到时让我往哪儿讲理去,嘿嘿,你说呢?”
赖奎龙一瞪眼,道:“苟营长,少废话,你看看这码头上架着的机枪,想逃过检查能行么,就别做梦啰!就算你能逃出夔门又能咋样,还不照旧是蒋委员长的天下?”
苟胜至一脸是笑,调侃道:“赖专员,我哪儿敢逃,我不过怕遭诬陷,被人下套而已。我只希望明早天光一亮,叫上几个小报记者作个见证,与你的缉私人员一同登船检查。查出毒品,我苟某甘愿受死;查不出,也好让记者们见证我的清白!袍哥人家,做事光明磊落,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人‘巴’上一砣!”
“妈的,四川的袍哥真他妈难缠!”赖奎龙在心底里狠声骂了一句,吼道:“苟营长,告诉你,依据《禁毒治罪暂行条例》:凡阻碍国家缉私机关人员正常工作,罪加一等,如遇抵抗,格杀勿论。袍哥人家,讲的是‘义气’二字,你难道忍心让你的这些弟兄跟你玉石俱焚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块黑云飞来,江面骤然一暗,紧接着从天边滚过一阵闷雷,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立时,江面和码头那片沙滩雾气升腾,一片迷蒙。
苟胜至眼底倏地闪过一道惊喜,手抓洋铁皮话筒朝码头上大吼:“姓赖的,听好啦!不接受检查是死,淋湿了军火也是死,既然横顺是死,你就看着办吧!”说罢,扭头朝连长张三兴命令道:“张连长,命令弟兄们立即各就各位,刀出鞘,弹上膛,保护好驳船上的弹药枪械,谁他妈敢往船上冲,就给老子朝死里打,出了事,我苟某一人接着!”
突然而至的大雨却让赖奎龙有些发蒙。
于赖奎龙而言,船上到底有多少码啡,他心里没底:是少量携带还是大批贩运,是苟胜至的个人行为还是邓国璋的大规模行动?他还真闹不清。如果强行上船检查,真个引发火并,动静闹得太大,谁个能占便宜还真不好说!最怕的是,如果因此淋湿了军火,而又没能搜出吗啡,岂不正好授人口实?
赖奎龙想到这些,决定就坡下驴,于是操起铁皮话筒,吼道:“苟营长,听好啦,因为天气变化,缉私人员暂停上船检查,但你们的机驳船不得异动,如敢异动,可别怪我赖某机枪侍候!”
此刻,天色已骤然黑了下来,而大雨却越下越大,一瞬之间,整个码头和江面全都罩在一片大雨之中,漫天漫地,墨黑一片。然而,就在这时,码头上的探照灯突然大亮,巨大的光柱在江面和驳船周遭不断晃动。岸上,赖奎龙朝他手下的弟兄大声道:“听好啦,今晚上都别他妈睡觉,大家都给我盯死驳船,查出毒品,我给弟兄们请功!”说罢一瞪眼,在心里狠声说道:“老子肯信,这煮熟的鸭子会飞!”
二煮熟的鸭子真会飞
码头和驳船上全都静了下来,似乎全等着天亮一见分晓。
雨依然在下,江风渐起,透出些许凉意。雨中,传来阵阵浪拍沙滩的轻响,整个码头似乎堕入了黑沉沉的梦乡。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在夜色掩蔽下,江上蓦地浮出几颗脑袋,正向机驳船尾慢慢靠近。这些人嘴里全都衔着一支芦管,当探照灯的光柱在江面扫过,一埋头就沉入了水中,这就是况爷请来的“水猫子”。
况爷与鳗鱼白良打头,全都踩水前行,泅渡无声。当靠近船尾,白良从腰上解下百练飞爪绳轻轻一抛,当的一声轻响,飞爪已抓牢船舷,只见白良攀绳轻轻一跃,狸猫般一缩身已进了船舱。紧接下来,况爷和两个弟兄也攀绳跟了进来。
好,一切风过无形,落叶无声!
船舱里,苟胜至只叫了声“况爷”,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况爷道:“好兄弟,快将船上的吗啡交我,水中七八个兄弟正紧等着呢!只要今夜黑运走了吗啡,赖奎龙这厮就没了凭证,到时候你就抵死不认这壶酒钱,中央参谋团就无从发难,拿你家邓师长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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