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况爷刚吃过晚饭,正抱着黄铜水烟杆咕嘟嘟吸水烟。
正这时,张三兴汗淋淋一头闯了进来。
“啥,出事啦?”况爷尚未听完,立马觉出了事情的严重。
三千公斤吗啡,可不是个小数,真出事,邓国璋两肩头也扛不住!如今,重庆这块天上能下雨的云彩可不止一块,中央参谋团才是这地沓的天!何况如今邓国璋、陈兰亭、刘树成几位师长全都被蒋介石调去峨眉山军官训练团受训,这事儿咋办!最要紧的是,千厮门水上缉私所的徐矮虎可不是省油的灯,他敢断定,一转背这家伙就会向赖奎龙报告!如果再顺藤摸瓜,牵扯出邓国璋、陈兰亭、刘树成三位师长在歌乐山密设的吗啡厂,恐怕这事儿连四川王刘湘出面也难以捡顺!
况爷心中发急,只一瞬,脊梁上已是一背冷汗!
然而,这事儿却不得不帮!论交情,他与邓国璋义结金兰,有八拜之交!论袍哥义气,兄弟有难,他必得出头!早前,况爷经营枪支弹药生意,跑短途,宜昌买进,重庆卖出。当时,手枪有两种牌子,一种是长管十发,称为毛瑟,一种是短一寸,称为花旗,均是法国造。从宜昌进货,每支枪配子弹一百发,大洋一百元,运到重庆可卖二百五十元,除去沿途明暗花销,有一倍之利。武器生意的对象,一是袍哥舵把子,二是大小土匪,三是大小军阀。贩枪利大,但况爷因本钱少,每次几支,却只能在重庆当“坐地猫”。然而,自从邓国璋招安成军,情况立马大变!况爷记得,由于二人交情甚深,邓国璋刚当上团长那天,酒桌上,立马拍出五万大洋要况爷为他购买军火。五万大洋是笔巨款,当时物价:五千大洋即可购买一辆那个年代里极为时尚、稀罕的流线型小轿车!先款后货,袍哥话,叫“打野鸭子还愿”,称为“干起坎”。而况爷正是凭着这五万大洋,得以独身前往上海,结交下德商礼和洋行驻上海代办曼格勒,由此日进斗金,生意大发!就单凭袍哥堂口与军阀间的这种血肉一体关系,他况爷也不得不帮!
好况爷,到底久历江湖,脑壳灵光。当他在堂屋里转了三圈,突然一拍脑袋将管事三爷向麻子叫了过来,道:“你去找白良,叫他多叫些‘水猫子’,就说是十万火急,立马来堂口见我!”
向麻子一头雾水,道:“说啥事?”
况爷双眉一碰,道:“还不明白?俗话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只要他苟胜至守住驳船,凭白良这群‘水猫子’的本领,无须几个时辰就能趁夜黑从水面将船上那三千公斤吗啡人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运走!到那时,咱怕谁查?”
向麻子一听,麻脸上立马灿烂如霞,一撩长衫朝外跑去。
提起白良其人,凡靠长江混饭吃的黑道中人可谓无人不知!此人水上功夫极好,有“鳗鱼白良”之称。据说,他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无须换气,能一气儿潜出两里地。他手底一帮兄弟,人称“水猫子”,也全凭着水上功夫在江上打食,只要有银子,犯难冒险决不会皱眉。
向麻子一走,况爷叫过张三兴,道:“张连长,你立马跑步回船,告诉苟营长,无论如何得守住驳船,只要天色一暗,‘水猫子’立马行动,咱就在缉私队的眼皮底下来个‘乾坤大挪移’!”
窗外,日色向晚,暮色渐浓。
果不出所料,徐矮虎回到千厮门水上缉私所就立即拨通了重庆缉私处赖奎龙的电话。徐矮虎拿了苟胜至的一千大洋的银票,原本就一路忐忑,他明白,兹事体大,银子虽好,怕的是吃进去就屙不出来。更重要的是,他手下这两位仁兄,平日里虽说唯命是从,但全都觊觎着他屁股下面这把所长的交椅,如果趁机使坏,不但官帽难保,只恐怕小命也得玩完!
发现吗啡,对赖奎龙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利好!
一月前,就有线人报告,说川军师长邓国璋私造吗啡,但却苦无证据,今天终算逮住了他的痛脚,能不令他欣喜若狂?赖奎龙搁下电话,立即调来五十名缉私队员,乘坐十轮卡直奔朝天门码头,他必须抢在第一时间起获毒品,向康泽邀功,洗刷他上次在邓部营区里的耻辱!十轮卡一路狂奔,哪知半道上却突然爆胎。当赖奎龙一行人赶到码头,天色已经骤然间暗了许多。缉私队人员均是清一色美式快枪,一拢码头,立马呈扇形散开,架起机枪,将停靠在江边的机驳船包围起来。
赖奎龙抓起铁皮话筒喊话:“机驳船上的弟兄们,我们是重庆缉私处,现命令你们立即缴枪下船,接受缉毒检查!命令你们立即缴枪下船,接受缉毒检查!”
此时,苟营长与他的兵们已撤上驳船,为防止缉私人员强行登船,全体官兵全都荷枪实弹,趴卧在船舷边,与岸上人员遥相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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