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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女人(2)

2013-03-30 来源:故事会 作者:孙青瑜 查看评论

大清早的,是谁这般神经?太姥姥嘟囔了一声。

那个跳动着的声音越来越近,像直奔自家院子而来。太姥姥想出去看看是谁人在喊,不想还没开门,那个声源拍响了她家的大门:大娘,快,快,你儿子上吊了!

门外的喊声像一枚杀伤力极大的炸弹在老屋里炸开。太姥姥的头一阵玄晕,仄仄歪歪地摇着身子,室内的空气打着旋儿在她的眼睛里转动,还不时地冒出几颗如银子一样亮的小星星。太姥姥快要跌倒的身子带动着老屋里的空气,空气开始大幅度地摆动。

摆动着的空气在我幼小的母亲脸上扭来滚去,挠醒了母亲,于是母亲就张开小嘴大哭不止……

我麻脸姥爷死在河滩地里的那颗歪脖柳树上,那棵树至今还存活着,已老得不成样子,却能活得很顽强,像是要将我麻脸姥爷的寿命捞回来似的。每当我看到它,就想起了五十三年前的那个缺少鸡鸣的黎明

我姥爷自尽时,田里的麦子僵在寒冷的冬天里,已经没了生长的心思。我姥爷用大黑袄紧紧地裹着身子,手插在腋下,绳索从腋下穿出拖在地上,像是一条长蛇在抖抖发瑟的麦地里蠕动,又像我姥爷临死前眼睛里流下的泪水。姥爷的棉鞋已被露水打湿,他跺了跺脚,不想竟惹怒了齐脚深的麦苗。麦苗便发疯似的报复着我麻脸姥爷的那双大脚,露水一滴接一滴地渗入他的鞋帮,一瞬间,棉鞋就湿了个透心。我麻脸的姥爷对此已浑然不觉,他将手中的麻绳一点点地从地上收到手中,折好,扬起胳膊用力一甩,麻绳的一头便穿过树杆垂落到姥爷面前。我姥爷动作滞缓地为麻绳打结。打好后,用力拽了拽,看结实,便竖起脚来,将头伸进去试了试,又缩回来,蹲在地上抽旱烟。

火燫子是来时特备的,放在衣襟里,拿出的那会子还残留着我麻脸姥爷的体温。那一天,我不知道姥爷抽烟抽到何时,才将脖子套在那根用麻绳绾成的套子里……

第二天凌晨,当赶早集的邻村人发现时,姥爷脸上残留的两行泪水结成了冰,像两条冻结的小河。人们急忙将我麻脸的姥爷从树上卸下,看是否还有救活的可能?其实那时候我姥爷的身躯已被冬夜里的寒风冻成了石头,很硬、很凉。当时的天还未全亮,人们看不清死者是谁。直到天上有一颗流星划过,围观者才大叫起来:刘麻子刘麻子……

太姥姥

五十三前的颖河镇子里已稀稀拉拉地响起了炮声。太姥姥的身子在老屋里仄仄歪歪地趔趄了一阵,才如做梦般地将那扇房门的门插板拉开。外面的人听到门插板的响动声,火急地推开房门。这时候的天色已微明,来人的头发上结着一层冬日早晨的霜冻,像是一不小心钻了面盆。他嘴巴大张,吐着热气,看见我太姥姥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心头也泛起了一浪翻过一浪的悲凉,上前挽住我的太姥姥。

这时候,太姥姥的嘴角一动。

那人看到我太姥姥在笑,那笑放在这个苍凉的早晨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太姥姥推开那人的手,整了整滚了一宿的乱发说:在哪儿,带我去!

当那人带着我太姥姥踏着冻结了的地面一步步远离刘家小院时,我幼小的母亲仍在哇哇地哭,哭声在那个悲凉的早晨显得格外的孤独无助,像是在悼念她的麻脸父亲……

我太姥姥从西边的镇子里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河滩地里,看到了我麻脸姥爷的大脚,在那双大脚的旁边还放着火燫子和木杆铜嘴的旱烟袋,那是我姥爷的两样宝贝。太姥姥弯腰将那两样东西拾起来,心里憋了一股子出不尽的怨恨。她徐徐起身,走到僵硬的儿子面前,用颤栗的双手先将儿子脸上的霜冻拭去,稍停,老手骤然扬起,猛扇儿子几个耳光。我姥爷的头在太姥姥的手下像一个石球,发出脆响。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无不垂泪。

扇完我的麻脸姥爷,太姥姥再也把持不住胸中的悲伤,老泪纵横。

守寡几十年将儿子拉扯成人,谁想苦尽甘未到,儿子竟然弃她而去,越想越悲,泪水像大雨冲刷着瓦檐,飞泻直下:都怪我养了这个没出息的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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