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好吗?
我的姑娘。
“我的姑娘,让我带你远走高飞。让我们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漆剑抚弄着我柔软的短发。
“你想好了吗?一辈子那样漫长沉重。”
“早想好了,想过了很多很多很多遍:打着包裹,背着我的鼓,和我心爱的姑娘,风餐露宿浪迹天涯。”
“风餐露宿浪迹天涯也许并不是一件自由浪漫的事情,”漆剑不切实际的想法令人担忧,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贫寒的家境和家中等待赡养的老母亲,“人这一生,大半平凡岁月而已。不要把生活想象得那么振奋人心。”
“正因为人生的平凡,才需要心爱的姑娘来为我的世界装点色彩。”
“我不会永远都是清脆的姑娘,在生活的磨难里,我终究是要枯败的。”
“你开放的时候我欣赏你的开放,你枯萎时我陪伴着你的枯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离不弃。”
他说小孩,不要老是这样跟生活较劲,甜蜜的时候就说甜蜜,不要老担心着甜得了现在,甜不了将来。
“可是……可是……”
漆剑一把吻住我:“看来让你停止忧伤的唯一方法就是堵住你的嘴巴。”
“小孩,我说过,我要把你爱得很优秀。爱到你的生命里全是飘扬的花瓣、纷呈的异彩,爱到犹豫和忧伤彻底的远离……小孩,让我娶了你吧……”
我微张的双唇愣在他的亲吻下,耳边仍自顾自回响着漆剑的声音:“圣诞的时候订婚,等你一毕业就结婚,好吗?”
我离开漆剑的怀抱,披上床单走到窗前,天已经大亮了,成群的鸟儿在清晨新鲜的阳光下嬉闹。
“嫁给我吧。”漆剑靠近来从后面温柔的轻拥着我。
“婚姻是最沉重的誓。你背负得了吗?我能够永远让你甘心背负吗?你看清楚这张脸。”我扳正他的脑袋,他狭长明亮的眼睛闪动灼灼光辉,“你看着我的脸,这张脸,结婚之后将会每时每刻有事没事在你面前晃荡,你确定自己不会厌烦吗?你确定可以对着这张清淡的毫无诱人之处的脸生活一辈子吗?”
“我确定。你的内心的风景,就是我面对这个世界时最想游历的地方。”
从初遇的那晚开始,你瘦弱的身躯和茂盛的眼泪,你抽动的双肩和怯懦的目光……这一切,你的深藏不露和蠢蠢欲动,我全部都想据为己有。
“先不要下定论了吧,我要带你去看一看我生活的地方,或许,你还会有其他的想法。”
4
“你爸爸多大年纪了?做什么工作的?”
“你家里一共有几个兄弟啊?你排行老几?”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做哪个行业?”
妈妈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漫不经心的向漆剑问话,看得出来她对这男孩没什么好感,而我也发现漆剑是不适合见长辈的,在同龄人面前他能够谈笑风生,在长辈面前却局促得很。
饭桌上放着一个清炒的苦瓜和一盘干鱼片,比小惦来的时候冷落多了。我一手拨拉着冷饭一手撕扯着干鱼片,漆剑嚼着淡然无味的干饭粒,锁着眉头,极尽忍耐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我的母亲。
“家里有几间房?我就春衫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能让她受苦的。”
“我家里不是很富有,却也不会让她每天咬干鱼片吃,这点你尽管放心。”我虽然知道漆剑对于母亲的势利很看不上眼,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顶撞。
妈妈停止在缝纫机上的操作,转过身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说:这就是你喜欢的男孩吗?
我看着漆剑,他炯炯的目光,一点也不妥协的样子。是的呀,他也没说错什么。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该把两个人生观如此大相径庭的人硬拉到一起来交谈。他们都是好人,然而他们对彼此都怀着深切的不耻。
吃完饭之后漆剑就要告辞了,妈妈假意挽留一番,漆剑也颇君子风度的和她客气,我在一边看着,我知道漆剑在那些故作爽朗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自以为是的委屈,他真的只是一个受贯了溺爱的孩子而已。
我去送他,果然一路无话。
我以为漆剑无法接受我的母亲,我和他从此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了。
然而在站台上等车的时候漆剑缓缓牵起我的手来,轻轻地摇一摇,再摇一摇,好像在用手慢慢拨开我心底的一片片阴云。他已经过了一番思想上的争斗了吧。
我的心情暖过来:“是啊。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家境。你的想法有所改变吗?你还要娶我吗?”
他抬起我的眼睛:“我更加坚定的要将你带离这个地方了。当我看到你梳妆的碎镜子,你吃饭的破餐桌,你睡觉的烂棉絮……我更加坚定要补偿给你漫长的二十年里缺失的那些幸福……”
“可是你要承受的不光是我一个人,还包括我的母亲,你能受得了吗?”
“我……”漆剑刚刚说了一个“我”字,突然站台的两侧同时驶过两辆火车,一辆是从北京西到上海的,另一辆是货车,上面装满了木材和煤炭,两辆列车嘶吼着,向相反的方向运行,卷起巨大的阵风,我们困在中间,头发被吹得纷乱,衣服里像灌满了水一样鼓胀着。我只看见漆剑坚毅的嘴唇有节奏的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真切。我不断的把耳朵凑过去凑过去,贴住他的脸庞贴住他的胸口,世界荒掉了,除了车轮与铁轨磨擦的轰鸣,什么声响也听不见。我们被困在由奔驰的火车暂时组构的囚牢里,紧拥着彼此,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