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偶遇过几次,陈抒怀始终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她辨得出那眼光绝对称不上丝毫善意,是,陈抒怀,大约还是爱着李清远的。
清远跟她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也会如寻常朋友般谈笑。她几次见他们从教室走出,清远没有看到她,陈抒怀却是见着了的。她故意凑在清远耳边说些什么,边拿眼角斜睨她,一副得意的样子。
方绪只是默默退开了。
其实陈抒怀犯不着那样。
每次看到他们走在一起,她甚至没有丝毫忌妒。羡慕……大概吧。更多的是负疚感,她觉得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她不过是突然中了五百万大奖那样的幸运儿,这幸福来得没有缘故,如无根的浮萍,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被收回去。
她觉得现在同清远度过的每分每秒,不是不快乐,只是都想是偷来的。想投入,又不敢太投入。她始终是在仰望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讨好地。
方绪只是想知道,命定的午夜十二点,究竟什么时候到来。
那之后灰姑娘的魔法会消失,然后一切被打回原形。重新开始。
清远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身旁这个家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他以前还未对任何一个女生这样好过,然而他越是对方绪好,她眼中闪避的意味反倒是更浓。一开始清远笃定方绪喜欢他,毕竟她眼中的迷恋那般明显。真是天然呆,连掩饰都不懂。
想到这里他微微笑起来。
他同任何一个男人一样,都喜欢美女。可现在对着陈抒怀那张美丽如昔,或者说是更甚的脸,他居然再无丝毫感觉了。
与之相比,他却愈发习惯待在天然呆身边的感觉。以前对日久生情这种说法他一向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却迷惑了。难道时间和习惯,真的能将之前的种种完全覆盖,不留痕迹吗?
过了不多久他们毕业了。
方绪想,这次让她先离开吧,或许也不必说。
她报了浙大的研究生,复试出来感觉很糟糕,早做了放弃的打算。谁料后来在网上收到录取通知。她谁也没告诉,只是跟母亲打了报备。便独自一个人收拾好行李来了这座有着断桥残雪,长亭日暮的城市。
西子湖畔的确很美。她坐在岸旁,想起同清远在一起的时光,不自觉有些微微发怔。
接到清远的电话时她还在神游中。
对方问她在哪里,她便张口报了地址。
清远气喘吁吁赶来时还背着旅行包。方绪愣了一下,却接到清远大大的拥抱。她闭了闭眼睛,眼角有热泪滚落。
她与清远心照不宣,都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在时光倏忽溜过.才惊觉他们已经莫名其妙在一起了三年。清远在浙大旁开了一间刻手绘印章的店,他曾是年级里最优秀的学生,却在毕业后跑来这里优哉游哉地打混。
她也曾经问过他为什么。
他只是摇摇头笑着不说话,末了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补上一句,你猜。
他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她,他想明白了。所以现在换他等她想明白。一辈子这样长,退上一个中意的人又那般不易。所以他愿意等,也等得起。
店里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因为据说有个长得很帅人又很有趣的老板坐镇,当然消费者中女学生居多。她们看到她时眼光无疑是失望的:什么嘛!帅哥居然找了个丑女!
她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里,方绪低头微笑。她并未觉得有任何难过,只是觉得疲累。清远是头顶上清亮高远的太阳,而她只是一株默默协调自己脚步竭力追逐他的向日葵。她丢失的都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青春,赤诚,爱。却还未得到想要的。或许,始终也得不到。
这样子单方面的守候,是该说结束了吧。
清远是个好人,不忍心伤害她。那么由她来。
所以在听到抒怀要来时,她心中的大石终于坠地。她尝试着努力忽略掉麻木之后泛上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但是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这几日她与清远作陪伴着陈抒怀走遍杭州的大街小巷。
她喜欢热闹的地方,他站在她身旁更是屡屡吸引众人的眼光。她自动将自己隐没在人群里,就像最初。
晚上回家他们开了红酒为抒怀践行。
方绪酒量浅,没几杯就感到脑袋晕晕乎乎的,伏在桌上只是不想起来。她想.这也到她该醉的时候了。即使“酒后吐真言皆大欢喜”是必备曲目,那么她也可以有权利选择假装看不到吧?
果然抒怀喝醉了就开始哭,她抱着清远说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他。她问他,他们可不可以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看不到清远的表情,心却突然揪起来。没错,她是胆小鬼,不断催眠自己期待这一天,临了却开始害怕答案。
气氛凝滞了几秒。清远缓缓地开口 “抒怀,当年我确实是存了气你的心思同方绪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爱上她了。”
“为什么?”陈抒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
她听到清远说。带了迷惑,也带着笃定。
他的眼光落到方绪身上,手不自觉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这个傻瓜,她总是爱得太胆怯也太自我,都不懂得停下来看一看。
所以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也说不清是为什么。狡辩也好惯性也罢,他都懒得多想。
也许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
方绪一直没有出声。第二天起来,眼睛却是肿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在酒醒之后如何不动声色。
第二天他们送抒怀上飞机,她环顾四周,最后冲清远方绪挥手: “再见。杭州。”再见的意思是再次相见,还是再也不见。
片刻后方绪的手机响起来,是学校师兄找。
挂完后清远忍不住问: “挺好听的,这什么歌啊?”
“秘密。”
她昨日是听这首歌入睡的。
这一次愿我可以在你身边不失去,怕只怕忘记了怎去追。只需要拥紧你,已不能留下泪水,陪我一生一对。
临上公交车前,清远终于忍不住,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是曰久生情对不对。”
她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云淡风轻:“嗯,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