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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达从一家小小的仓买商场考入一座大型的量贩店，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一次重大转机。隆达今年刚满二十四岁，但已从事过多种工作了，初中毕业后因为父母下岗，家庭生活艰难，他没有考高中，直接在一家水果转运站打工，活儿又脏又累，季节性又强，收入没有保证。后来凑了点钱，买了个报摊，但地点不好，报纸发不出去。

以后又到饭店、酒店当杂工，也都没干很久。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社会洪流底层的一块鹅卵石，被激流冲来冲去，身不由己。家庭状况不佳，工作又不安定，当然很难谈上女朋友了。但这次进量贩店，情况不同了，他凭着多年磨练出来的成熟干练，很快被提拔为日用品部值班组长，受到同事们的称赞。正当他想一展抱负，干出点成绩来时，不料父亲、母亲先后病倒，一个患了脑出血，住进医院，一个得了心脏病加哮喘，在家卧床。隆达只好医院、家里两头跑，每天还得抽空到量贩店来照顾一下业务。

父亲所住的病房是一间容纳普通病人的大病房，六张床全都住满了病人，病情有轻有重，但都是脑血栓、脑出血之类病症。隆达来回奔忙，顾不及病房内的其他人。

来到病房就忙着给父亲喂饭、洗漱、解手，匆匆料理完毕，又得赶回家去照顾母亲。一个月下来，他累瘦了。这天，刚刚给父亲喂完粥饭，许久未说过什么话的父亲忽然断断续续地说：“阿达，以后，你不要，每顿饭都跑来送了，早、午饭，让采玉姑娘，替我买来，就行了。”

“采玉？”隆达有些奇怪。

“是我。”对面病床边，应声走来一位女孩，“你也太辛苦了，我想这样可能好点。”

“那你..”

“我妈妈已经好多了，你看。”采玉很自豪地指指坐在床上的一位五十多岁妇人。

“那就太谢谢了。”

本来只想让采玉帮助买一下早午饭，可隆达发觉自从答应采玉帮忙以后，父亲的一切几乎都由这位采玉包了下来。不仅买饭、侍候吃饭、洗碗，连给老人洗脸、洗脚、剪指甲、洗内衣全都在隆达伸手之前做完了。隆达不能整天守在病房里，他无法阻止采玉做这些事。

一天，隆达准备好了父亲的晚饭，正想赶去医院，突然电话铃响了，隆达心头一缩，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抓起电话听筒，传来采玉焦急的声音：“达哥，快来，病情不好，快..”隆达用手捂住电话，害怕声音传出去被神经过敏的母亲听到。他赶到医院，父亲已经奄奄一息，再一次突发脑血管大面积出血，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父亲的心跳终于停止了。事发突然，没什么别的亲人在父亲身旁，只有隆达陪在父亲身边，再有就是那位好心的采玉了。最后时刻，父亲想说什么，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切料理完毕后，隆达怔在医院空荡荡的大院里。

他不知自己该去何处，病房已经消过毒，另换了铺盖，与他无关了；家中尚不知道这可怕的消息，他也不想马上回去。

“达哥，别伤心了。要不，咱们到外面走走。”医院的人早已各自走开，隆达身边只剩下其实并不算很熟识的采玉。

此时已是深夜，隆达和采玉来到医院的庭院中。这所医院很大，庭院很深，树林、小径、草地依稀在目。但不像大街有那么多路灯。隆达觉得自己心中一片空虚，连脚步也软软的，他无意地靠紧采玉，而采玉也无声地扶持着他。

月亮已升到高高的顶空，像一盏不熄的明灯，将清凉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慢慢前行着，隆达飘飘悠悠地，恍惚在水面上，如果不是靠紧着一个温暖的肩膀，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沉入这月光之水中。

父亲去世一个月后，量贩店再一次拓展业务，又招考了一批员工。早晨开业前照例举行晨训，隆达忽然注意到食品部新员工中有一个很熟的身影。他再次注目，这不是采玉吗隆达惊喜万分，自从医院分手以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联络，但隆达却实在忘不了自己曾依靠过的那圆润温热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