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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宴

2013-08-15 来源:故事会 作者:李雪峰 查看评论
摘要:风从歪歪扭扭的村巷中散散漫漫地跑过来,连它拂起的细烟一般的飞尘也是浓香的。它在陈老跛家的门楼角轻旋着顿一顿,门楼下那朽了的泥墙缝角里转眼间就漾满了丝丝

风从歪歪扭扭的村巷中散散漫漫地跑过来,连它拂起的细烟一般的飞尘也是浓香的。它在陈老跛家的门楼角轻旋着顿一顿,门楼下那朽了的泥墙缝角里转眼间就漾满了丝丝缕缕的香,慌得游荡的蚂蚁就成群结队闻香而往这里蠕动。它从斜巷弥漫出来撞在巷口的那棵老榆树上,呛得拴在老榆树下的黄牛们禁不住鼓开了老鼻一个劲儿地呼粗气。它从村巷、屋顶上漫过错错落落的黧灰色村庄,它拂过无边无际的墨绿田野,田野就浓香了,它拂到河水汩汩的河湾,小河上就会多开出一串串的洁白浪花来,仿佛那浪花也芬芳了,惹得鱼儿们跃起又潜下地追逐着浪花的影子打出一圈一圈密密匝匝的水泡。有时,那些风顺着大路拂向了更遥远的地方,那浓香也就散向了邻近的村庄、田野和那些遥远得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风把请柬散发出去,方圆的人们就三三两两地闻香接踵而至了。

如果是婚嫁的喜宴,来的客人个个都是一团喜气的,到了村头老远都朗声贺喜说:“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今天喝不醉是不回的。”喜事的村庄也早被拾掇得喜气盈盈的,村头两三里外的大树,大石头上,早就被贴满了红纸金墨的“喜”字,尤其迎新娘进村,全村的人倾村而出,三五步贴上一张大红的“喜”字斗方,一两丈就燃起一串噼哩叭啦的浏阳鞭炮。新娘途经的地方,大石头、石磙、辗盘是要一一用红布苫上的。大树、老井、墙头要一一贴“喜”字的。一个村庄有一家办喜事,一个村庄的人都是喜气盈盈的,英俊的、腿脚利落的小伙子们被指定去接新人,抬嫁妆,一帮伯们叔们被指定去去劈柴担水、打扫村院、准备桌椅板凳,妇女们则被指定去帮厨,有的蒸炒、有的备料、有的洗洗涮涮,至于那些年老体衰的老叔老爷们,也早被支客分成几拨,有的坐在院落们陪远来的客人喝茶聊话,有的指点帮忙的小伙子们张罗礼仪,有的被指定站在村头去接待客人。就连村里的狗们在乡宴的这天也是疯疯张张的,它们不是三五成群地在摆宴的院子里出出进进,就是跟着来来往往的人在村庄里跑来跑去,个个支楞着耳哨子,不停地晃动着毛茸茸的尾巴,就像一群欢天喜地的乡村孩子。

村庄里的鸟雀在乡宴的时候也是恬静不下去的,它们有的是宿在庭院、屋檐下的麻雀、燕鸟、八鸽,有的是居住在村庄周边的喜鹊、斑鸠、竹鸡等。麻雀燕鸟们早就和村庄里的人熟悉了,它们也会争先恐后地飞聚到乡宴的院落里,见缝插针地和鸡鸭甚至狗们抢食掉落到地上的饭粒,更有些泼皮些的燕鸟,它们有时竟能从婴孩的手上一把而掠起了食物去,吓得那些孩子哇哇大哭,惹得赴乡宴的父老乡亲们哄声大笑。而那些斑鸠、竹鸡们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它们也涌到了设置乡宴的院落中来,欢快地啼鸣着在屋脊或庭院的树缝里飞来飞去的,它们只是不愿错过乡宴的浓香和喧嚣。

如果是老了人的丧宴,氛围就完全不同了,几阵哀伤的唢呐声吹过,村庄就显得有了几分静穆。村庄的人依据亲疏远近,有的头上裹上了雪白的孝布,有的臂上挽上了孝布,满庄的人沉默而忙碌,有的被一拨人被指派到山坡上去开路打阱(挖墓穴),有的拾掇桌椅板凳,有的被指派借置碗碟,年轻小伙子们则被指派去端菜送水,妇女们还是被分配去帮厨。除了哀伤的唢呐、鞭炮,村庄里的一切都是沉默面静穆的,用静穆来迎接来自方圆邻村三亲六戚的吊唁与抚慰。

那些沿着大路,小路纷沓而至的吊唁客人们,他们一走到村头面容就被村庄的静穆浸染得凝重了,有的喊着老去人的名子和村头迎客的人唏嘘叹息成一团,有的情感恣肆的,索性在村头高一声,低一声呼叫着故去老人的尊称跺脚顿首地嚎啕痛哭,甚至悲哀得站不直身来,被三五个迎客的扶腰架身地拤进了村巷中去。

当然,悲哀是要悲的,但乡宴还是要厚厚置备的。院里或邻院里临时盘好的一溜大灶上,都是火光熊熊的,各种菜肴一盆一盆一笼一笼地摆满了灶案,一团一团的热雾在村巷里氤氲和升腾着,待到送故去的老人入土为安,乡宴就会按部就班丰盛开宴了。其实,对于村庄里的老人们来说,他们对自己的生死是看得十分通达的,自己已经垂垂地老了,跟死神拉手那是早晚的事情,他们从这个村庄里消逝了,不过是到自己的村庄周围的田野里去,那里的泥土他们是熟悉的,他们在那里耕耕种种地忙碌了一辈子。那里的一草一木他们是熟悉的,因为那里种下了先他们而去的先辈和亲朋。村庄人的故去,就像一种乔迁,他们不过是从一个生气勃勃的村庄,搬迁到了另一个沉默而永恒的村庄里去,在那里,他们可以遥遥地谛听到他们生活了一生的这个村庄里的鸡鸣犬吠,他们依稀可以遥遥地眺望到他们生活了一生的这个村庄的晨昏炊烟,他们似乎能世世代代看到自己繁衍在这个村庄里的儿孙后人,因此,他们十分淡然自己生命的生离死别,他们在自己的生命还不到风烛的时候,往往就把自己的寿棺、寿衣早早地置下了,他们往往很早就为自己选好了下葬的墓地。年迈的老人,甚至在自己快要故去的时候就吩咐家人养下了一头或两头肥猪,他们为自己的丧宴做着最后的准备。村南头歪巷的刘四爷前几年便常常拉着那些外出打工的村庄小伙子的手说:“别走太远啊。俺走的时候,可千万要赶回来喝俺一杯水酒啊!”村东老槐树下的陈二叔年年要因儿媳卖猪而生气,他总是担忧地说:“猪卖了,一旦俺有一天闭眼走了,拿什么招待来来往往的亲戚和乡亲们呢?”

村庄人是很看重乡宴的,乡宴是村庄的一个脸面。

在村庄,如果一家人要筹备一件大事,乡宴往往是两三年前就开始着手筹备了。鸡鸭要多养,猪崽要提前一年甚至两年养下来,粮食要囤积,烟酒的费用要备足。如果是婚嫁,还要有彩礼的钱,打制新家具的钱,嫁妆的钱等等,都要应筹备足。乡宴开得薄了,那是很丢面子的事情。我们邻近的常庄,因为乡宴薄气,多年都被方圆的乡邻们瞧不起,有人为常庄的小伙子提媒,一口就被女孩的父母朋友拒绝了:“常庄的,尖酸小气,和他们打不着交道!”弄得庄里的姑娘们嫁不到满意的好婆家,小伙子们三十出头了还是个个娶不到媳妇来。

当然,乡宴的成败也不是费用就可决定的,还有支客、大厨、帮忙的一应事情。支客,是乡宴的总指挥,一场乡宴没支客不行。支客是要请的。要办乡宴的前几天,就要提前先请支客了。支客是一个村庄最德高望重且最善应酬的人,他在村庄里不仅说话掷地有声,面且熟悉村庄的一应礼仪。要办乡宴,须要提前备好烟酒提着礼物去支客家邀请,在支客应下之后,再经支客提名,把村庄里需要招来帮忙的一应请到家来杀鱼宰鸡喝上一场,酒桌之上支客就把谁做什么负责什么的一一吩咐停当了。乡宴的当天,支客往往一清早就一路招呼着那些要前要帮忙人的名字,就早早到置办乡宴人家的庭院中坐定,待人差不多来全后,支客就开始安排活计了:张三的,你带几个人负责劈柴挑水,李四的,你带几个人安置桌椅板凳,王五的,你带几个人负责刷碗洗碟,刘六家的,你带村上的妇女们涮锅洗菜……

支客一挥手,乡宴的一切便就叮叮当当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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