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彭小庭沮丧地提着裤子，盯着电脑屏幕，骂了一句。屏幕上的对话框里什么都没有，女人的脸幽灵般消失了。屏幕一片空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像一张悲哀的面孔。他感觉到金属的拉锁刮了—下他的下身，有一丝疼痛。他突然厌恶起自己来，狠狠地提上裤子，把自己的下半身包裹起来。
刚刚在网上，有一个女人想跟他视频，让他先脱裤子。彭小庭不干，说，你先脱。女人露出脸来。长发，年轻，漂亮。彭小庭心动了。女人接着说，我要看你的规格，如果是我喜欢的，我也脱给你看。
彭小庭犹豫了一下，真的就脱了，只听音响里传出嘻嘻的笑声。女人说，你打这个电话号码，能让你看到更多……女人的脸倏忽一闪，不见了。彭小庭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愤怒地说，去死吧！彭小庭意识到这是一个骗钱的。
现在，他坐着点了支烟，被包裹起来的下身疼痛起来。他想解开裤子看看是否真的受伤了。又想到自己的行为，突然恶心起自己来。让它疼去。喉咙里一阵干渴。彭小庭去了厨房，晃了晃暖水瓶，空的。只好拧开水龙头，脖子伸过去合住水嘴，喝起来。那个样子很像吃奶。是啊，吃奶。镀镍的坚硬乳头。喝完，顺便洗了一下脸，用手抹了抹，关了水龙头。有水灌进脖领子里，凉。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厨房。
当初看这个房子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还是七楼，但是便宜。一个苦胆状的灯泡在屋顶悬挂着，泻出的光像黄色的胆汁。喝了水，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了看厨房的案板上，什么都没有。他只好从厨房里退出来，边走边想，明天要出去采购了。他已经五天没下楼。
夜深了，外面一片寂静。彭小庭来到阳台上，对面楼房的窗户都是黑的。他呼吸了几口，这郊区的空气，还真有几分甜。跟网上说的“雾霾”截然不同。他心里有些庆幸没有生活在那些雾霾笼罩的城市里。满天的星斗闪闪发光。彭小庭辨认了一会儿星座。眼睛都找累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星座：摩羯座。几颗亮星组成的倒三角，像一道门。
街角昏黄的路灯下面，有几个出租摩托车的，在那里叼着烟卷，打牌。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天空，那摩羯座的形状更加清晰，是山羊的形状。一头长着翅膀的山羊。彭小庭甚至张开双臂做了个飞翔的动作。阳台是没有铝合金封闭的那种。看着下面，他突然恐惧地颤抖了一下，连忙收了双臂。那恐惧缠绕着他，打了一个哈欠，体内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懒散地回到屋里。先前的耻辱感仍在病毒般侵蚀着他。他看了看电脑，仿佛那个欺骗他的女人还在电脑里。
贰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电脑风扇的声音。彭小庭来到电脑前，点了—下，闪烁的屏保，消失了。他点击“开始”，就要关机，突然，还在线的QQ闪出一个头像，是一条鱼的图片。鱼头对着自己，几乎要从电脑里游出来似的。
这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彭小庭在脑海里搜索着。他点开头像，上面留言说：你是米老鼠先生吗？你可以为我服务吗？卞妤。
彭小庭心想，莫名其妙。我是人，怎么成了米老鼠先生了？我服务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天，彭小庭闲着无聊，到乒山公园去。那时候是下午，草还是绿的，看上去像地毯。这里原来是动物园，后来搬走了。小时候，母亲领着彭小庭来过。还有继父老郭。隐约记得，在自己专心看着笼子里的一匹狼的时候，那狼龇了一下牙，吓得他连忙转头，看到继父老郭在母亲的脸上啄了一下。走在这里，彭小庭甚至闻到了动物粪便的气味，还有动物的吼叫声。几年前上高中的时候，这里的一只东北虎得了睾丸癌，请了望城着名的肿瘤专家手术，手术后还是死了。
公园里的人不是很多，松树下的亭子里有打牌的，唱戏的。彭小庭向后山转过去。那里很僻静，找了一块草坪躺下来。透过树丛，目光延伸着，看着天空，水洗一样的蓝，就仿佛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罩在上面。阳光从枝桠间泻下来，落在身上，温暖、惬意。彭小庭不禁闭上了眼睛，偶尔有树叶落下的声音，有乌呜的声音。草木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有一种异化的感觉，身体慢慢长出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是树，—下子就长到了云端。一只乌飞过来，接着一群鸟，飞过来，它们栖息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树厌恶这样的呱噪或者说喧嚣，抖动着身体，那些鸟儿飞走了。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只有云朵相伴。风过来，柔柔的。树又开始生长，竟然高出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