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白,丁尺休就醒了,是被一阵恶臭醺醒的。
恶臭就是命令。
尺休一掀被子坐起来,见对面床上,妻子米兰瞪着一双泪眼望着自己,满眼的无助与愧疚。“尺休哥,我,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你就只晓得让我多睡会儿!”话才出口,尺休就发觉自己的语气不对,语音也高了些,忙换了口气,压低声音:“我早就醒了的,关节炎犯了,不想起。”
尺休揭开被子,望了望满铺的污物,“你等着啊。”一转身来到卫生间,关上窗户,把浴霸的四个取暖灯一并打开,把墙壁根的竹床移到屋子中间安稳,这才回到卧室,把米兰抱到竹床上趴下,取下热水器水龙头,调好水温,一边冲,一边用毛巾抹。
“兰兰啊,你以后一定要记着叫我。”
“尺休哥,我记着的。可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你是好心。这不……更麻烦了。”
“唉——”米兰长叹一声,“我前世作的哪种孽哟,要遭受这样的罪?”
尺休忙调侃说:“兰兰啊,不是你前世作了孽,是我前世作了孽,上苍派你来惩罚我的。”
米兰扭头望着尺休,“尺休哥,你是在嫌弃我了吧?”一脸的狐疑。
尺休知道久病的人特别多疑、小气,忙解释说:“怎么会呢?若是嫌弃你,只怕你的骨头敲得鼓响了。”
米兰大概是觉得尺休说得有理,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尺休在毛巾上抹上香皂,在米兰后背、臀部、腿肚、后跟上来回抹着。
尺休脑子里藏着米兰身子的好多幅照片,尺休手上抹着,脑子里就开始翻动。
尺休印象最深的一幅是新婚夜留下的。米兰的脸蛋儿不算漂亮,身材也算不上很好。但那个晚上,当尺休把客人送走,猴急急地剥笋子一样把她从嫁衣中剥出来后,尺休却愣住了。这个外表并不是特别出众的女人,竟白皙得让尺休数得清肌肤下的血管。那前胸,那后背,那臀部,让喜爱诗歌的尺休立时就记起了“温泉水滑洗凝脂”的佳句来,立时就决定用“凝脂”来形容米兰的肌肤,并自言自语道:“对,凝脂,这就是凝脂!”弄得米兰一脸的糊涂。
“尺休哥,痛!你轻点。”
尺休回过神来,他明白自己用的力并不大,但米兰皮包骨似的身子,已经承受不起了。脑子里,那个幽灵一般的“死”字,像夜行的蝙蝠一样,闪电一般盘旋着飞来飞去。他明白,他必须正视的、不得不正视的这个现实到来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了。尺休这样想时,鼻子一酸,连着眨了好几次眼帘,这才把泪水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