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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女长恨

2011-02-19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扣儿这才明白,是当爹的把她当赌本卖了!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接着便双膝跪在地上蘑菇趟子当年可是个挺繁华的地方,

扣儿这才明白,是当爹的把她当赌本卖了!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接着便双膝跪在地上

蘑菇趟子当年可是个挺繁华的地方,这儿山货多木材多,吸引得山货贩子、木把们都到这儿来混口饭吃,小村烟火就渐渐旺起来。日本投降后,又打内战,蘑菇趟子倒成了三不管的地方。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就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屯堡,那社会成员也是杂七杂八,花花着呢。

这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蘑菇趟子东南靠车道的两间小草房里,灯火通明。那黑乎乎油腻腻的大碗里,盛着多半碗猪油,大灯芯子足有小指头粗细,火苗予晃得人花眼。七八个衣衫破烂的汉子,炕上蹲,地下站,赌得正凶,拐肘头子把土炕上的红松木小桌压得吱嘎乱叫,这些个顶着眼圈糊着眼屎的汉子已熬了三天三宿,哪个也不肯罢手叫停,输了的想捞,赢了的还想再赢。

这当中有个四十岁的汉子,人称谢老拐,是蘑菇趟子顶有名的耍钱鬼儿。这谢老拐,媳妇死去好几年,就领着个闺女扣儿过。这老东西在家中油瓶倒了也不扶,有俩钱,不是赌,就是喝。扣儿看不惯,稍稍流露出点不满的意思,当爹的就骂她:“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看中哪家赶紧嫁了吧,我不拦。不是你拖累着,我能穷成这样?”也是,早先有人给谢老拐提过一个女人,就是嫌有这么个丫头,人家不乐意当后娘,拉了倒。扣儿知道对不住爹,挨了骂,眼泪在眼圈里噙着,不敢再多嘴。

谢老拐这段日子手气不佳,今晚更是遇上了厉害的对手。耍钱鬼,耍钱鬼,凡是好赌的,绝对没好良心,不玩心眼能赢着钱?可谢老拐让对手盯住,作不得鬼,三宿三天下来,输得是黄鼠狼子烤火——干爪啦。众赌棍便说:“干爪的,退下去。”

干爪了,要往回捞,谢老拐不甘心!借?赌场不借钱,怕坏了运气。谢老拐两眼圆睁:“我押——”

“押?老谢,你家里精光,会喘气的只一个闺女,你难道把你闺女押上不成?”

这不是骂人吗?谢老拐刚要发作,一想,不能,他们正要激走我,那么,输了的钱我用什么捞?对,押上就押上,闺女大了早晚要许人,许了人也得要点聘金,就当我提前支了又能怎的?再说,我凭什么一个劲儿地输?

想到这儿,他反问一句:“押就押,给个价儿,多少?”

大伙一愣,当真啦?一见谢老拐那副豁出来的样子,知道不是闹玄,就你瞅我,我瞅你,说:“这中间没有缺老婆的,我们做了价,往哪儿兑去?”

“吐沫吐出来了,还能舔回去?说价。”谢老拐盯住没完。

赌棍们没法,只好说:“一担豆子吧。”

“等着,谁也别散。”谢老拐磨身(转身)就走,回到家,扣儿正围着破被坐在炕上,给爹补裤子。

老谢心一横,说:“扣儿,下地穿鞋。”

“干啥?”

“有营生!”

扣儿高一脚低一脚,跟着爹来到了赌场。谢老拐一指扣儿,说:“领来啦,哪位出钱。”

赌棍们抬头一看,这小姑娘黄皮寡瘦,两眼呆滞,头上一揪揪乱发;刚才从热屋子里出来到雪夜里一冻,鼻子上还挂着鼻涕,不由得一阵发笑:“多么一点个闺女,值一担豆吗?”

“怎么,十六岁个大活人抵不上一担豆子?她一年光苞米吃多少?”谢老拐觉得赌伴们想反悔,嗓门儿又大了起来。

赌棍们怕闹僵了不好收拾,便说:“算了,谢哥,东方不亮西方亮,这场手气不好,咱明儿再捞,把孩子领回去吧。”

谢老拐此时越发认定自己会赢,那犟劲儿不依不饶:“不中。方才说了,就是押上,快点,少耽误时辰!”

扣儿这才明白,是当爹的把她当赌本卖了!

孩子的心啪地零碎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接着便双膝跪在地上:“各位叔叔行行好,买了我去吧。我去了,爹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赌棍们又一愣,怎么这孩子还愿意让人买了去,是不是有些呆呀?有个年长的就开导她说:“买了去是要给人当媳妇呢,你乐意?”

不料这小姑娘竟脱口说:“我乐意。哪位买了我去,我听话,不偷懒,不嘴馋;我会上山砍柴,在家烀饼子包豆包补衣裳!我啥都肯干。你们不买我,今夜我就跪这儿不起来了。”

扣儿这话,竟把赌棍们深深打动了,连谢老拐也有些懊悔,但话已出口,他觉得不能收回,就板着脸不吱声。

还是那年长的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老鞠家,哥俩都是光棍,这些年就攒钱要说媳妇,人家也本分,这孩子过去,那可没委屈受。”

说的那家离赌场不远,当时有好事的就把鞠老大领了来。这鞠老大三十郎当岁,人也满老实随和的,把扣儿在灯下看了看,说:“中。”又问,“你愿意跟我去吗?”扣儿抬起泪眼,看了看,使劲点点头,那泪瓣儿却甩满了前衣襟。

钱数在炕上,谢老拐没伸手接,还是赌友们帮着数了数,说:“行了,你们走吧。”

“慢着。”谢老拐此时竟然动了父女之情,对鞠老大道:“天明为界,我要是翻了本儿,加一倍的赎钱,闺女还是要领回去的……”

“你放心,俺也是爷们儿!就是归了我家,也要养活到成人才能圆房,绝不能草草从事,俺们是正经人家呢。”

扣儿跟着鞠老大,头也没回,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

鞠老大名叫鞠泉清,山东胶南人,闯关东来到蘑菇趟子,偏偏父母相继去世。父亲临咽气时,拉着泉清的手叮嘱道:“你弟弟还小,娶上嫂子,管怎么别像讲古说的,老早把他挤出去。”鞠泉清牢记在心。老爹故去后,左掂量右掂量,怕成了家兄弟受屈,就迟迟没有动娶媳妇的念头。

这回听说一担豆子便能买个女人,他活了心:照这么个价码儿,他攒下的那家底,哥俩都娶上个人,再弄间草房也用不了!可一见扣儿,这汉子的心凉了,太小太瘦,会不会是个痨病鬼儿?想不要,看那阵势,当爹的都狠心卖她,要是让坏心肠的买回去,当时同了房,这孩子可死定了。鞠泉清牙一咬,先买下,反正花钱不多,实在不行,只当救了一条命!

鞠家只有一间又破又矮的茅草屋,一铺小炕,炕席都破了,一疙瘩一块地露出炕面上的泥土来。这些扣儿都习惯,她家炕上连破席都没有呢。坐在小炕上,暖烘烘的,可不比她家那个又冒烟又冰凉的炕强?扣儿心里暖了,这是她的家啦,连炕沿下泄出来那细细的柴烟都格外亲切。她要在这小屋里,跟眼前这挺亲切挺和气的男人过日子,他给她挣饭吃,她给他养孩子。扣儿只隐隐约约知道女人找了男人要一块睡觉,养孩子,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她这点儿年纪又如何明白得了?

鞠泉清捞出一块旧棉褥子,关照扣儿盖着腿脚。他揭开锅,从树权巴做的锅梁上端出一碗菜,还有几个粘火烧,放到炕上,说:“有点凉,看你像是饿了,先吃点吧。”

菜是酸菜,用猪油炖的。扣儿打过完年,再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三口两口,只噎得“勾儿、勾儿”地打嗝。

“看好咱这家了没?”鞠泉清笑眯眯地问。

扣儿用力点点头,又怕没表达透意思,嘴里腾出空来说:“好。”

鞠家只一套行李,也是油渍麻花的,一只枕头,让头油糊得都看不出布纹儿米。鞠泉清把这些铺开,然后对扣儿说:“那就脱衣裳睡觉吧。”

提到脱衣裳,扣儿顿时有点紧张,她仿佛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跟了人,就得听人家的呀。她怯怯地问:“都脱了吗?”

鞠泉清说:“不能脱光。小妹,我告诉你吧,我刚才寻思了,你才这么点儿年纪,可我三十多了,你跟着我,太屈。再说,你现在这么瘦小,没成人呢,先待两年,等长大啦,跟俺们家老二过。”

“老二?老二是哪个,他也像你这么好吗?”

“小妹,老二跟人家做买卖去了,他年纪和你相仿,心眼比我还好使,过年了,他就回来,你保准看中就是。”

既然如此,扣儿便先把棉裤外的单裤子脱下,然后盖住被,脱棉裤,再套上单裤,家里穷,她就这么光着屁股穿棉裤,哪有块布做裤衩儿哟,上身脱了棉袄,便光着,根根肋骨,瘪瘪的胸,看得鞠泉清好不心酸!

“那我叫你什么?”扣儿想了想,又问。

“你叫我大哥。”

真是个好大哥!这天夜里,被窝暖烘烘的,小扣儿猫儿似地偎在大哥的怀里睡着了。她头一回睡得这么香甜。一觉醒来,大哥不知啥时候起来,坐在灯下,东拼西凑,给她缝了一条裤衩,一件小背心:“小妹,大闺女啦,人前人后不好光着露着,睡觉要穿上点儿什么。”

这些暖心话,扣儿从没听到过。她呜呜地哭起来,一头拱进鞠泉清怀里:“大哥,不,我不叫你大哥!”

“小妹,不叫大哥叫什么?”

“我要叫你爹!我没有爹,我爹死了,我爹就是你!”

“傻孩子,乱叫怎么中?以后,我是你的大伯子,知道吗?兄弟媳妇对大伯子要规矩、听话。在早些有个兄弟媳妇当着大伯子的面放了一个屁,羞得上了吊,所以说大伯子跟老公公差不多。明白吗?”

扣儿松开了手,她明白,又不明白。她觉得似乎失去了点什么。

张氏也觉害怕,扭歪出

来拿镰刀割断绳子,灯光下,

见丈夫那种架势抱着赤裸下

身的扣儿,醋得不知是啥味道

老谢终于没能来赎他的女儿,扣儿便有了新家。

大哥待她真好!粗活重活,从不让她搭手;有口好吃的,总是往她的碗里夹,往她的嘴里劝;大哥识得几个字,闲下来,把“人之初,性本善”教她一笔一笔地写。扣儿灵,教一个会一个,大哥就直夸她:“俺老二好命哩。”

大哥去邻家借来篦子,把扣儿.的小黄辫拆开,将虱子一个个刮下来,掐得咯巴巴响,说:“姑娘大了,要讲究,一挠头皮,往下掉虱子,人家笑话。再说,这东西喝人血,人有多少血抗得住它没白没黑地吸?”

扣儿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也感到了生活的乐趣。鞠泉清简直成了她的娘,就连扣儿初潮来时,都是他给缝了只小口袋,装上草木灰,告诉她怎样处理。末了,又说:“小妹长大了,有些事不该问的,就别问我,我是大伯哥。”

一冬一春的苞米饼子大煎饼,扣儿如同沾了伏雨的庄稼,嘎巴巴地长起来了,高高的细细的,脸儿红扑扑,眼仁黑得透亮。那一条大辫子,油闪闪地搭到屁股后,轻轻一甩,就能甩掉你的魂魄;淡淡俩酒窝,深浅恰到好处,浅浅一笑,笑软你的筋骨!谁见了谁说:“扣儿真出息得吓人!”

有人就劝鞠泉清:“本是你买的,给兄弟留着干什么?你兄弟年轻,他不如你急着用人。”鞠泉清变了脸:“扯淡,人是畜生吗,能换来换去!”

鞠泉清在小屋山墙头又接出一间房,扣儿睡里间,大哥睡外间。大哥说:“小妹,出门遇见男人,躲着点,能少搭腔的就少搭腔。”

鞠老二没有等到第二年春节,便提前回了家来,他是拄着一条棍子回来的。原来,鞠老二出去做生意,让国民党抓了兵,刚打第一仗,就让炮弹炸昏。等他醒来时,腿炸坏了。鞠老二看看战场已经没一个会喘气的,便爬着找水喝,幸亏一个放羊的救了他,才知他昏过去整整三天了。

在放羊的那儿养息了好几个月,总算摸了下阎王鼻子,又逃了回来。

鞠老二名叫鞠水清,虽说腿瘸了点儿,长得虎虎实实,却也一表人才。鞠泉清问扣儿:“你看俺兄弟怎么样?”

扣儿摇摇头,又点点头。

鞠泉清笑了,赶忙张罗盖房。关东山里盖房容易,砍一些木头垛个框儿,里外抹上泥就是墙,然后,房盖儿一上,苫上草便能住人啦。

就在这节骨眼上,鞠家摊上瘟疫病,哥俩都病倒了,躺在炕上又吐又泻发高烧。扣儿急得呀,东村跑西村跑地找郎中,人累得又瘦回去,饥荒拉了一堆,治了病,治不了命,老二鞠水清还是扔下她和大哥走了。

临咽气前,水清拉着大哥的手,又瞅瞅扣儿:“扣儿原是大哥救活的,本来没我的份儿;我走了,你要好生侍候大哥,以后生了儿子有多余的,过继给我一个就中。”扣儿点点头,老二腿一蹬,死了。

埋葬了老二,老大的病也一天厉害一天,扣儿急得土地庙烧香,老把头跟前祷告,可是,人运气背时,神仙也不可怜,眼瞅着鞠泉清就要不行啦。

这天夜里,鞠泉清把扣儿叫到眼前,说:“小妹,你既已许给我兄弟,就是鞠家的人啦。大哥不能再拖累你,你赶快逃吧。”

“不,大哥,我要伺候你好了病,我还要跟着你过日子呀!我是许给你的,你不能嫌弃我命不好,就撵我走啊。”扣儿放声大嚎。

“小妹,我是大伯子嘛,你听话。”

“什么大伯子!我不叫你大伯子,我要跟你过;你死了,我撵着你到阴间过!”

商谈不妥,鞠泉清便哄她:“你把我这副银锁带去,往南走五十里,有个梨树堡子,那儿有咱的个叔,你找他,他会想办法救我。”便写了“鞠福来”三个字,催扣儿,“就是这个人。你快去,再呆下去,传染上了,咱哪个也活不成。”

扣儿想想,也是理儿。她把泉清托给邻居大嫂,又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她去去就回,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直奔梨树堡子。

鞠福来四十多岁,长得富富态态,慈眉善目,家中日子过得不坏,东邻西舍有个三灾八难,他总是慷慨解囊,所以梨树堡子的人都叫他“鞠大善人”。论起来,他和鞠泉清早已是出了五服的本家,但千里迢迢下关东,遇上个乡亲也会热乎起来没够,何况是本家。鞠泉清跟鞠大善人就常来常往,年啦节啦的也总是去一趟,没东西孝敬,年轻人力气又不花钱,就帮助推磨劈柴烙个粘火烧,鞠善人当然也给这哥俩一些跑腿子男人们弄不了的细吃食。

那把银锁是鞠泉清小时候戴的吉祥物,鞠大善人见过,当然认得。既然是侄媳妇到了,也无法不收留,鞠大善人嘱咐老伴,给扣儿好生安置歇着,明儿打发人给泉清送点钱过去,有了病,不能不治,钱是人挣的。

鞠大善人打发一个做工的揣上三块洋钱去蘑菇趟子,却带回一条让人魂飞魄散的消息,蘑菇趟子一夜间被土匪夷为平地,满屯堡找不到一个会喘气的人!

这伙土匪原是溃败的国民党杂牌军。他们被解放军的主力部队打垮,走投无路,便想入山为匪。扣儿离开蘑菇趟子的当天夜里,蘑菇趟子的老百姓便遭了劫难。土匪们把全屯人从热被窝里赶出来,让他们背上所有的粮食、行李,跟着入山,然后点上火,把屯子烧光。

土匪们劫走全屯的老百姓是为了当人质。他们知道解放军不杀无辜,才把这些无辜百姓弄进深山,假如解放军强行围歼,土匪们就先把这些百姓杀掉!

婶婆哄,叔公劝,扣儿心中总还是一团疙瘩解不开。鞠泉清重病在身,让土匪们押着满山跑,这不要他的命吗?

直到庄稼上场的时候,劫持蘑菇趟子的那帮土匪,才在解放军剿匪工作队强大的武力威慑和政治工作的感召下发生内部火并,终于被解除武装,幸存的群众才得以重返家园。

扣儿最后的一线希望随同这次群匪就歼而彻底破灭。据幸存的群众讲,鞠泉清被强行驱赶到村头,听匪首训话时就支持不住晕倒在地。土匪们怕传染,就地挖坑把他活埋了!

扣儿哭得死去活来。来到这个世界,她没有尝到过一点温暖,只有鞠泉清给了她活下来的勇气和信心,如今鞠泉清去了,到那边阴间作了鬼,他还会有病吗?有了病怎么办?不如让扣儿去伺候他吧。

夜深人静,扣儿爬起来,擦干眼泪,把泉清的银锁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向叔公公住的房间磕了几个响头:“叔啊,侄媳妇这么做怕要连累你啦,可我活不下去了,待来世当牛做马,我再报你的大恩吧。”祷祝完,她摸着黑,踩上板凳,把绳子系在房梁上,无师自通地打了个活扣,脖子往里一伸,脚下用力把板凳踢倒,只觉得喉头一辣,双眼暴凸,两腮鼓胀,简直就要受不了啦。她在一瞬间突然感到死是那样恐怖,这个人世是那样的美好,她有很多说不清的愿望还没实现呢,于是挣扎着想抓住那勒紧了的绳索,哪怕轻松一点点也好过呀,可是人让绳子一勒,双手发麻,再也抬不起来,她机械地扑腾了几下,就失去了知觉……

再说鞠大善人的老婆张氏,那脾气与丈夫格格不入:丈夫借出一斤米,收回来只要九两半就足了,而她恨不能再加一斤的利,为此,两口子时常争执不休。旧社会夫权重,鞠大善人轻了不理,重了骂她几句,她也无可奈何。鞠大善人总觉得娘们家短见识,吵骂过后,也不去理会。两口子疙疙瘩瘩过了将近三十年,日子不咸不淡的。偏那张氏不会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鞠大善人觉得对不住列祖列宗,为此常常闷闷不乐。等到扣儿来投奔叔公,见叔公如此和蔼可亲,她又是小孩子性儿,整日里“叔啊”长“叔啊”短地身前身后地叫,张氏就无缘无故生出一些妒意来。鞠泉清这人她见过,那么大年纪的穷小子,竟能讨到如此水灵的小媳妇,那么她常在叔公面前转,分明是引逗鞠大善人,有朝一日把自己甩了,学鞠泉清那样娶一个年轻美貌的来……起初,张氏虽然有这种想法,可是架不住扣儿嘴甜,左一个“婶子”,右一个“婶子”,叫得她也讲不出二话。心里只盼鞠泉清病好了把媳妇接回去,也就没什么变故了。

偏偏那短命鬼又被活埋!翻江倒海,张氏心中再也平静不下去了。扣儿嘴甜,手也勤快,鞠福来要盛饭,她赶忙双手捧上;鞠福来要抽烟,她赶忙替他摁上一锅儿,点着,还掏出小手绢把烟袋嘴擦擦;鞠福来要下地,扣儿连忙捡鞋;鞠福来出门,久了,扣儿便喃喃自语:“俺叔咋还不回来?”大门一响,她立即站起,笑容满面地迎出去……

寄人篱下,扣儿尽量讨主人欢喜,何况鞠大善人待她那么好,跟自己亲父亲一对比,扣儿怎能不对这叔公产生敬意?可如今,鞠泉清死了,家中扔下这么个小寡妇,又跟老头子亲亲热热,将来还能不出事儿!晚上,好歹哄着扣儿吃下几口饭,鞠福来让老伴儿去陪伴扣儿,免得出事。张氏巴不得扣儿出点事才好,便假惺惺地劝了扣儿几句,就回自己房来。

鞠大善人说:“你别急着回来,扣儿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咋弄?”

张氏眼一瞪:“寻什么短见?一个丧门星,打小妨死了娘,出门子又妨死了哥俩,早着呢,不妨死咱家哪个,她不能罢休!”

鞠福来听这话不入耳,就说:“你这娘们红口白牙,说话怎不积德行?照你说的,你连个孩子也不会养,难道也是妨的?”

揭着痛处,张氏嗓门高起来:“我养孩子姓鞠,他不姓张。肯定是你们老鞠家上辈儿作损,才绝了香烟!怨我?我知道了,这回有会养的送上门来,你去让她替你养吧!”

鞠福来喝道:“放你娘的屁!她是我侄媳妇!”

“什么侄媳妇,你去搂着睡就是!”

鞠大善人不敢与她争辩,怕声音高了让扣儿听见,便吹灯睡觉。虽是躺着,哪里睡得着?耳朵几乎是长到扣儿房里。他想,赶明儿央一个邻居家闺女来伴扣儿,没准她肚子里已有了泉清的骨血,将来生下来是男孩的话,接续鞠家香烟,也算对得起泉清了。正想着,猛听见扣儿房中踹倒凳子的声音,他知道坏事,一个高蹦起来,喊张氏:“坏了,快去看看,扣儿出人命啦!”

鞠大善人急忙划洋火点着灯笼,踹开扣儿的门,见扣儿果然上了吊,慌得他赶忙放下灯笼,上去救人。鞠大善人没见过这场面,只是在一本古书上读到:救上吊的,要上面捂住死者的口鼻,下面按住死者的肛门,然后解绳子,才不至于让死者的“元气”走泄,不然元气一走,就救不活了。想起这茬口,鞠福来战战兢兢扶起凳子,急忙拽下扣儿裤子,堵住要堵的地方,却腾不出手来解绳子,只好高喊张氏拿镰刀来。

张氏听说出了事,也觉害怕,扭歪出来,拿镰刀割断绳子,灯光下,见丈夫那种架势抱着赤裸下身的扣儿,醋得不知是啥味道。放下扣儿后,鞠大善人左捏右抚,好容易才换得扣儿“呃”出一声!

鞠大善人高兴万分,对张氏说:“舀碗水来。”

张氏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句话竞没听见。惹得鞠福来火起,狠狠踢她一脚:“你个死样子,呆什么?水!”

张氏挨了一脚没敢发作,把水舀来满满一瓢,没好气地塞给鞠福来。

张氏这人,丈夫一发怒,她便老实一会儿,看对方软下来,她又来了驴脾气。见鞠福来忙着喂扣儿水,扣儿脖子勒破了皮,咽喉肿得不会下咽,鞠福来喝一口,嘴对嘴地喂她。张氏更看不下去,嘴里嘟哝:“我死样子不济,没那年少的好,又摸腚沟又亲嘴……”

话没说完,鞠福来一个高蹿起来,左右开弓,几个嘴巴,抽得张氏鼻口蹿血,放声大嚎。她回屋收拾包袱,跑回了娘家。这时天已大亮,鞠大善人也不理会,要走就走。

张氏娘家在头道沟,三十上里地,她是东北生人,大脚,晌午就到。娘家只有一个兄弟,叫张长胜,听了姐姐的哭诉,很生气:“姐,你不用回去,就说跟他打离婚。这地方搞土改,划成分,斗地主。姓鞠的雇做工的,开过油坊,也得是地主,你再回去,备不住当地主婆斗了呢。”

张长胜是头道沟一带的农会干部,知道的土改政策很多,他讲到不少地主被斗,全家老小赶出家门,有的还让群众活活打死,吓得张氏直伸舌头。她说:“老鞠有东西都甜和(使人满意)别人,我哪捞着享福了,不回去。”

气头上,张氏想,鞠福来如果来认个错,她就回去,不管怎么也是夫妻一场。可鞠福来愣是没上门,她也只好赖在头道沟了。

鞠福来心中不禁涌出无限酸楚,他将满是伤痕青肿的脸埋在扣儿的酥胸上,一肚子苦水全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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