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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曾是大家闺秀

2015-04-22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外婆是汨罗江边傅河人,在长乐街一带也算是大家闺秀。哥哥中有的是国军师长、营长,有的是国民党湘阴县党部书记。外婆是最小的女儿,所谓谢公最小偏怜女&

外婆是汨罗江边傅河人,在长乐街一带也算是大家闺秀。哥哥中有的是国军师长、营长,有的是国民党湘阴县党部书记。外婆是最小的女儿,所谓“谢公最小偏怜女”,在家里是很受疼爱的:但家教也非常严格。听外婆讲,她从小住在后院的绣楼上,出嫁以前除了年节和婚丧大事没有下过楼。六岁开始跟着母亲姐姐学女红、学女儿家的规矩:但外婆的父亲认为女人将来的责任就是相夫教子,不需要在社会上抛头露面,所以没有教外婆识字。

外婆七岁的时候经历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打土豪分田地在外婆家大厅里召开公审大会,强制外婆全家必须观看,大概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吧。那些地主,都是平时婚丧大事经常往来的和蔼可亲的叔叔伯伯,一个个五花大绑被摁在八仙桌上。大砍刀手起刀落,人头被一腔热血冲出三尺多远。外婆此后噩梦连连、神志恍惚,大人请医求神、画符打醮,直到九岁才慢慢恢复正常。

时局越来越复杂动荡,外婆的父亲看到一个个地主被剥夺得一干二净,认为钱财未必可靠,还是得找耕读传家清平守世的人家。外公家在汨罗江支流兰绶河的一个水陆码头张家坊,薄有田产,足可养家;关键是曾外公是一个前清秀才,因为过于用功把眼睛读瞎了,清正守为,在地方上很有威望。因而找人撮合,三媒六礼把外婆嫁到了张家坊。

外公兄弟仨,他最小,也最受曾外公疼爱,跟着曾外公读过几年私塾,真正的耕读传家之子。曾外公跟着外公一家过日子。抗战时期,湘北四次沦陷,外婆家多次跑兵。曾外公是个盲眼人,无法跟着大家逃难。外公就在后山挖了一个很深的地洞,放好食物和水把曾外公安置在里面,然后和外婆带着孩子逃难。经常是外婆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四五个孩子在异乡独自留守,外公摸黑偷偷回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增添食物,更换饮用水。

外婆一辈子生了十三个孩子,长大成人的只有五个,即我母亲、大舅、梅姨、二舅和满舅。外婆最痛心的是第一个孩子,名叫大龙。男孩,聪明乖巧;经常帮外婆干活,扫地、洗碗、放牛、插秧等等。长到九岁,得了痨病,就是现在的肺结核。我母亲亲眼看见家里川流不息的人进进出出,郎中一顶顶轿子抬进来,楼里一担担谷子搬出去,两座楼的谷子都搬空了。外婆终日以泪洗面,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大龙的性命。还有一个是两岁的男孩。带着跑兵,躲在浓林密布的戴家缎。外面枪声、飞机轰鸣声不断,孩子哭闹不停。周围的人严厉呵斥,外公外婆流着眼泪捂住孩子不让哭闹。等枪声渐渐停息,把手松开,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外婆讲起这件事就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因为为大龙治病家里的积蓄和余粮都被掏空,外公拼命干活,除了耕种自己十几亩田地之外,还租借别人的田来种,农闲时节做些小生意;外婆则每天晚上纺纱织布忙到鸡叫头遍。夫妻俩勤耕苦做,有了一点积蓄,突然地价便宜了,外公喜出望外,拼命买田买地。好心人劝他:三哥,时世只怕要变咧,搞不好民国十九年又要来咧。外公回答道:民国十九年来了也搞不久。就这样,外公在解放前夕突击把自己买成了一个地主。

因为是地主,少不了挨批斗。外婆长得很美,性情也很温和,人送外号“观世音菩萨”。就这一点很多人就看不惯了。大队书记就说:张家坊那个地主婆怎么那么白呀?只怕是整天在家里涂脂抹粉吧!抓起来批斗!外婆苦笑道:哪有时间涂脂抹粉啊,再讲我俚屋里也没钱啊。书记说:我就不信了!打盆水来洗洗!洗了三盆水,什么胭脂水粉也有洗出来,只好不了了之。

读小学五年级的寒假,父亲叫我去贩黄瓜秧。我挑着一担黄瓜秧不知道去哪卖,只好去外婆家苦着脸求外婆。外婆颠着半大脚带着我走家串户,逢人就讲:可怜我这个长乐街外孙伢子明年开春学费还没有着落,你郎家帮忙买点黄瓜秧吧。咯个伢子读书好聪明咧。剑伢子,来,给舅舅舅妈背一首诗!就这样,好不容易把一担黄瓜秧卖掉,又从外婆家挑了一担南瓜回家。

外婆心特别慈,真正所谓“走路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小时候我们在外婆家抓田鸡,总是不敢叫外婆知道,悄悄叫大舅妈给我们宰杀烹炒。外婆虽然不识字,但对知识和读书人很敬重。每次看到有字的纸张都要捡起来认认真真叠好,再交给我们看是否有用;如果我们告诉她郎家没有用了,外婆就会专门找个干净地方烧掉,绝不用来包什么东西,更不会拿出上厕所。家里再穷,外婆也会去买专门的草纸。初中毕业前我参加全县会考,外婆和妈妈到考场去接我,眼睛里满是慈爱和欢喜。

外婆是闲不住的,白天在家里种菜做饭,晚上就纺纱织布做鞋。她郎家总是告诫舅舅们:出工一定要勤力,农闲时节也要在家里打草鞋搓草绳,不要懒了筋骨。外婆也是非常爱干净的,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夏天连蚊子也没有;我们特别喜欢在外婆家过暑假。

外婆是高兴死的,也是累死的。包产到户之后,外婆家慢慢开始有些积蓄,舅舅们差不多都成家了,外公外婆带着舅舅们在临江的半山腰盖起了新房。外婆没日没夜地忙了半个多月,在夕阳下看着整齐漂亮的新房子,笑了,一直这么笑着,然后就走了。后来赶过来的医生告诉我们,外婆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应该没什么痛苦。

外婆几乎没有离开过家乡,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长乐街和新市街。也没留下什么照片,只有一张妈妈和梅姨带她郎家逛新市街时在照相馆照的母女仨合影。现在挂在舅舅家的外婆的照片就是那张照片剪辑翻拍放大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慈祥的目光依然在注视着我们。

其实,除了童年,外婆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外公说,她走的时候真像观世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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