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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日记

2011-04-12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久远的过去,时间像云彩一样飘浮得很远了,但刘四伯那个形象,还在黑山人心里留着。乡村人往往记不住书中事情.却记得身边一位又

久远的过去,时间像云彩一样飘浮得很远了,但刘四伯那个形象,还在黑山人心里留着。乡村人往往记不住书中事情.却记得身边一位又一位乡亲。何况,刘四伯这种人,虽然不是什么奇人,但总是让大家挂怀在心。

黑山离城偏远.山姿蜿蜒若龙,四时常有云雾环绕。按城里人的话说,黑山风景如画,真是江山如娇。黑山人不爱听这话,怒而驳斥:“说的是鸡巴话.既然是好风景,城里人能不能和我们换着住,我们进城,你们进山,不换就是孙子。”刘四伯说:“城里人说着玩玩嘛,都恼个啥呢?黑山风景是好嘛,土改那年,工作队长把事情做完,最后还舍不得走了哩,说山里人好,山也气派。”嘟嚷说刘四伯没愁过山.活了70多岁,还那个老样儿,也没恼过人。刘四伯儿子说:“我伯一辈子不往前看,只要饿不死就行。”刘四伯说:“那咋弄啥?祖先把你生在这儿.又怨谁?”都用道理说刘四伯,都是中国人,应该一样的条件,没一样,就该说,发泄发泄也是合理的。

往往,刘四伯就爱和人抬杠,村人都爱和刘四伯斗嘴劲儿,当然,刘四伯输得多。刘四伯是共产党员,山里生,山里长,那副形象,透出浓浓山气。解放那年,刘四伯入党,黑山那儿,刘四伯最出众。他嗓门儿大.雄赳赳气昂昂斗地主,凭那雷一般的吼声,可威慑得地主溢尿。白天夜里,刘四伯都是光着脚丫,满村行走,家家户户动员,让大家拿出点劲来,把地主好好地斗一斗,斗个土里烂,打进深渊,不让再生,永世做肥料。刘四伯的雄气,确实影响了黑山人,众人都胆大了,一齐斗地主,于是,土改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

村里有个地主,名叫钱玉锡,有钱也有地,黑山横行数年的人物.临解放那年,刘四伯一鼓劲,大家对钱玉锡的仇气升腾似火,斗得他在土台上尿湿了裤子,后来冒白汗,先是热汗,后是冷汗,结果晕倒,往起拽,腿子骨发软,无法站起来。不久,钱玉锡死了,一个女儿两个妾,都是如花似_玉的嫩人。工作队长关心刘四伯,让他把那i朵花随意摘一朵,成个家算了。刘四伯脸立马垮下来:“队长,我是贫下中农,哪能讨地主家的娘儿?这个话你不该提的,我和地主不是一路人。”队长说:“你已30多岁了。”刘四伯说:“80岁我也不讨那家母狗。”队长想想.不再劝刘四伯成亲。由于刘四伯有钢铁般的骨气,就批准他当了共产党。土改工作队撤走时.队长把钱玉锡的女儿领走了,刘四伯怒骂队长说:真是酥骨头,贱骨头,没有一点穷人的觉悟。

黑山里.刘四伯是第一个党员,村里人都说,红色江山红色人,染得河山红彤彤.刘四伯揣着阶级觉悟.走路也是党员的步伐,在村人看来,雄赳赳,气昂昂,颇是威风凛凛。解放的第二年,村里还有人出去讨米,山外人也有人到黑山要饭。那天晚上.刘四伯起来洒尿,见门口有黑黑一砣,一踢,动了,还发出呻吟。趁着月色细一看,是一个活人,且还是女的。刘四伯知道是外乡进山的女叫化子,他洒完尿,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搀着她走进屋,用水洗了洗,仔细一看,有模有样,于是自己做主成了亲。刘四伯说,这才叫阶级一家亲,真正一家人。大跃进时,刘四伯比全村人都先进,上面让炼钢铁,他第一个响应,一个窑子一家人包,不掺别人,他两口儿,外加一个4岁的崽,昼夜忙乎,把窑烧得通红,没有炼钢铁的料,便想方设法,将自家锅和铲儿都丢进窑里煅烧,还有小小门扣儿.也撬掉,是铁是钢,找尽找光,贡献自己的全部。那时,刘四伯不知什么叫“私心”,他不会“私”。后来,工夫负了有心人,钢未炼出,铁也未炼出,窑却垮了,老婆便塌在窑下,命入黄泉。刘四伯悲惨地哭,双手在地上捶打,不是哭损失了一个叫化子老婆,哭的是没炼出钢铁.

刘四伯虽强健似牛,却未再讨一个女人.将儿子养大了,父子俩,一对光棍。刘四伯对儿子说:“写份申请,加入共产党吧,年轻人要革命,不能不上进.”儿子犟,话也不柔驯:“伯,入党要干啥?能吃吧?”好简单的一句话,就楔了刘四伯,愣很久,才说短短一句:“入就入呗,还要干啥?村里人做事你能带个头,、”儿子说:“没弄清楚的事,我就不想干。”刘四伯心里冒了火:“你崽子就没一点上进心,入党就是让地主不再剥削人,让穷人翻身得解放,你还要刨根干啥?”儿子说:“你当年入党,也想上进?”刘四伯说:“老子那时不同,见共产党斗地方帮穷人,我是穷人,也就要入党,一伙的。”儿子说:“那时是一伙的,这时我就觉得不是一伙的了,所以我不入。”刘四伯眼睁得鸡蛋大,喘口气,摇摇头:“好哇,我这个家出了反党分子,老子这几十年党员白当了,连自己的儿子都叛变了!”说着.就走过去,扇了儿子一记脆响的耳光,那张年轻的白脸,就呈现出五根彩色的印子。儿子捂了脸,后退一步,愤怒地说:“伯,你打我干啥?我说错了嘛?现在村里干部,哪个像共产党?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比我这个平头百姓还差一码哩.我人那个党干啥?”刘四伯愤愤然:“崽子,我拗了你的牙齿!”儿子说:“把牙拗了我也说。远的不说,就说村支书,他是党员吗?村里赌博有他,红白喜事吃喝有他,和女人睡觉有他,好田好地建私房有他,村里群众的事他一个不管,等到收提留时,带几个民兵家家硬要,不给就牵猪,就抱被子,就捆人。”刘四伯说:“收提留咋不给呢?不给就要这样哩。”儿子说:“收去的钱,支书私人办工厂,农民享受了一分?伯.你以后不要逼我写申请,我看不惯他们.我只想当个好人就行了。”刘四伯说:“你不是给村支书入的,你人的是中央的那个党。”儿子说:“管他哪个党,入了总还得归支书管,不如我当个老百姓,凭着良心做事就可以了。”刘四伯一股气当即噎了胸.噎了喉,踉跄一步,退到一把椅子上,像患了大病。儿子见他这样,忍了一头,泛起孝心,忙位地去倒开水,刘四伯咬着牙关不喝。

门外进来人了,是村支书和三个民兵。刘四伯撑着坐起,有礼有节地应酬。村支书说:“老刘,咋了?看你脸色蜡黄蜡黄的.是不是有病?”刘四伯有话尚未出口,儿子就接了一句冷腔:“想到你们,我们父子俩总要争嘴!”村支书愣了,不知何因。刘四伯对儿子说:“你狗崽子这说的啥鬼话?还有点礼节没有?书记他们哪点得罪你了?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老子不要你!”言毕,脱掉一只鞋扔过去,儿子接住,又送转来,出门去了,嘴里不断咕叨。刘四伯说:“书记莫跟这狗杂种一般见识,算我没养好。你有事?”村支书说:“收提留。”刘四伯感到为难,村里隔三差五,总来家收一笔这,又收一笔那,上次说集资办学校结果收了钱,村干部天天吃喝,刘四伯儿子火了,那天拉几个人去掀了桌子,气得支书喊人要捆刘四伯的儿子。刘四伯弯下两条瘦腿,给支书下了跪,这事才罢休。现在,村里有几个过得快活的?就支书他们日子灿烂,大小走出门,穿得光光堂堂,支书迟早还有酒喝,还有肉吃.逢年过节,也便很热烈地庆祝,就像这一美好的日子,只有他们才配拥有。

刘四伯的儿子是这村里角色.读过七年书,胆量不差,甚事都能说几句直话.村支书过得比人快活,且义不为大家的贫困想点办法,这就引起他鸣不平。他说:“都是黑山啃土的汉子,白日在地里,夜里在床上,土巴上也没有放钱,用的钱是哪的?我想不通!”后来,村支书就开了党员会,说要整党,其实,也就是要骂刘四伯。那么,刘四伯就是“帮助”的对象了,原因呢,是他儿子出了政治问题,让他这个当老子的受株连。党员应该管别人,连儿子都管不好,哪算党员?这是支书的逻辑,他要在刘四伯身上发泄。山里人,世面见得少,眼界不足巴掌宽,又不识文化,有关党的那套知识.几乎全不知,只是吃苦在前,就算得上好党员。黑山党员的好坏,就是支书认为的标准,他说好,你就好,他说行,不行也得行。整党会上,村支书严厉地批评了刘四伯:“你是一个老共产党员,为啥不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这个地方难道共产党就领导不下来了么?要国民党来领导不成?老刘.这个问题你要考虑考虑,是个重大的政治问题,你是有责任的。”刘四伯挨了批评,更恨儿子,二次再开党员会,他真有点提心吊胆,恐儿子又说了反动话,传到支书耳朵里,支书又要骂他。这样,他在悠长的日子里,最重要的一条,是履行一个党员的责任,教育好自己的儿子。由于对这事看得重,怕失了党员身份,几乎天天在儿子面前耳提面命.不让他有冷言冷语出口,,渐渐,也就和儿子有了一条沟壑,生疏开来,只要一开口说话,儿子就抬出村支书批判,且话说得越发不好听。刘四伯把这些想一想,真有点怯村支书,又觉得对不起这一方的共产党,也可以说对不起所有的党。

今天,村支书带着民兵,有甚事呢?莫非儿子又说孬话了?他说收提留.在别家带民兵还派得上用场,不交的,吓一吓,或搁一绳:可到他刘四伯这儿来,带上民兵也算是多余的了。刘四伯把三位民兵看看.眼光回到支书脸上,笑着问:“书记,真的收提留?不是我那个杂种嚼舌头了吧?”村支书说:“这两天他没说啥.我没听到,今天是专门来收提留的.带几个小伙子,当你说句实话,村里好多人想找茬子打我,我能不防点。”刘四伯说:“这次收好多呀?”村支书从包包里拿一个蓝本本,看看,说42元.一人21元。这个数目是相当大的,对于工作人来说,是几包烟钱;对于干部来说,也就是一盅酒钱:对于刘四伯来说,自然是几个月的油盐钱。这山中石多,树也不少,然而,变成票子,却是不容易的。他活了70多岁,一直挖了几十年薄壳壳地,人家收获他收获.人家遭灾他遭灾。人家困苦日子一到.积极要求党和政府进村来关照,送点旧衣服.给了钱粮合一的救济,把灾的损失弥补回来。但刘四伯很让人费解,只要村干部送上门的货,也一律不要。这种做法惹得儿子咒他,不但心是红的.一身肉也是红的。刘四伯说:“老子这样的党你入不入?”儿子说:“可惜你这个当百姓的党员还可以.要是掌着权也是这样为老百姓做事,我不会让你催我写申请,我自己早写申请了。”刘四伯说:“你这东西一辈子当白丁算了,我这辈子不该养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儿子说:“在黑山,我还想啥出息?不饿肚子是万福。”刘四伯说不服儿子,只知他犟得如牛筋树疙瘩,是说不变的,就骂他:“你叫化子娘要是不来黑山讨米就好了,我那晚要是不起来洒尿也好了。”

一年四季.父子俩不争不吵的日子很少。村支书和三个民兵坐在刘四伯身边,刘四伯很是担心儿子进来发脾气,对支书说:“过一天我送到你家行吧?”村支书把脸阴着说:“老刘,你是党员呀,可不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今天不交,我咋收得到别人的?”刘四伯极为难,要说钱,他还有172元,全放在床头边上的木箱里,儿子就不知道这笔钱。这是他七十多年的总积蓄,是一分分累积起来的,是料理自己后事的,平素再苦,都未舍得花一分。今天,村支书逼得紧,是不是拿些出来交了?可一想,还是舍不得花,70多岁的人了,说一口气不上来,就要撒手西去.到时总不能在门板上挺尸。刘四伯望着村支书.神情呆滞,不动弹,也没话。村支书说:“没钱给,那还是老规矩,抵物也行。”刘四伯说:“抵点啥呢?”村支书挽着手,在屋里找了一圈,空空荡荡.没一样他看得中的东西,就说:“给大米吧。”刘四伯犹豫着。黑山人吃米极少,多是食包谷和洋芋,一年收得百把斤米,来客吃,过年吃。刘四伯表态不得不说一句话:“米我不想抵。”村支书说:”老刘,你还不如一个非党员,咋也学会扯皮了呢?”刘四伯觉得这话刺得很重,立即有话出口:“那就交米吧。”三个民兵就三下五去二地倒了一袋大米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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