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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咖啡到天亮

2011-04-12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摘要:人是要睡觉的,无论你怎样控制着不睡,但最终死磕不过眼皮,它们决计要合上。然而此刻玉洁老老实实合着眼皮.却怎么也睡不着。这

人是要睡觉的,无论你怎样控制着不睡,但最终死磕不过眼皮,它们决计要合上。

然而此刻玉洁老老实实合着眼皮.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年中与瞌睡的战斗一直那么艰苦,却在这最后的时刻,不瞌睡了。

明天将迎来高考的第二天,上午考数学。玉洁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数学学得不那么好,并且畏惧数学。对她而言数学是六月天的落雪,其存在就是一种冤屈。高二时她后边坐着石川,有不会做的题目可以问他。石川那人,你一看他亮闪闪的眼睛即知他聪明。石川高三转学去了县中,他这一走,顺带抹去了她对数学的最后一丝热情。整个高三生活是多么乏味……不对,不对,原本她以为是乏味的。然而今天石川说了一句话。

“我经常在梦里听到树叶在风里头哗啦哗啦的响声。”

石川说的树叶是大堤上的杨树叶。在宝集中学读过书的人都知道风里头哗啦哗啦响的树叶,就是指大堤上的杨树叶。每个晴朗的天气,尤其初夏时分.白天闪亮的日光会在孩子们一天的课程结束后渐渐成为余光,随着夕阳的西下、晚霞的燃起.余光也消散成天边闪烁的微光。迟迟不愿离去的太阳每天重复着对大地的依恋,直至完全被夜幕接班。可是,在太阳下山之前,夜幕首先铺展在了大堤两边的树林子里.又从那里向各处铺展。大堤,那是念书的孩子们放松散步的好去处。晚霞的黄昏里.学子们捧着装了食堂里打来饭菜的饭盒,一边吃一边往校外去,穿过街,去大堤。镇子方圆没有几里,走走就到头了,到头就是大堤。哦,不对.还要经过几个玲珑的桥和几道小水闸。玉洁忽然想不起那条具体的路了.偶尔,非常熟悉也会导致记忆不清。熟悉是一种习惯,那条习惯的路,习惯了路边的房屋树木野草,习惯是不需要记忆的。总之是走到大堤上了,一上大堤,便看见堤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常常系着条船,常有孩子在船上笑耍。大堤的树林子冬暖夏凉,它虽然比林外暗一些,却是一种疏朗的暗,有无数凝露一般的气流在树林里川流,推得树叶哗啦哗啦响。

前天他们来县城,在马路上等汽车的时候熊校长说:进京赶考喽。

熊校长从来不苟言笑,所以分明是一句笑话,却没人敢笑。很多同学第一次进县城,都压抑着心中的忐忑和兴奋.装作若无其事地叨些不相干的日常话。何尝不是赶考?是脱草鞋穿皮鞋的机会呢!

在杨树树阴下呆着的语文老师邹老师忽然大声朗诵: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正和熊校长交谈的数学老师王老师大笑:我还会回来的。

同学们知道邹老师送走这一届高三就要调去县中工作了。王老师也一直在忙调动,宝集中学分来的那些师范毕业的老师都要调走.连熊校长也早晚要去城里,熊校长本来就是城里人,大城市里的人。

但是玉洁知道熊校长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石川告诉她的。

“熊校长开始不喜欢宝集,他亲口说的。”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1.熊校长不是心甘情愿来宝集的;2.熊校长喜欢宝集。

石川是熊校长最偏爱的学生.不仅熊校长偏爱,每个老师都偏爱,石川就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宠儿。他拿遍了县里举办的各类竞赛的一等奖,主编的校刊在全县都很有名,他身上有种气质,引领他人的气质,熊校长说这叫做领袖气质。不知道为什么.玉洁觉得石川和熊校长身上有种相同的东西,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玉洁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不由睁开眼睛。室内并不黑,不像乡下的夜的漆黑。县城的夜再晚也有灯火,物理书上说光线是直的.在没有障碍物的情况下能延伸很远.所以县城的夜里总透着些亮。玉洁能看见近处的文琴,甚至能分辨出她正很苦恼地皱着眉头。玉洁翻了个身.身下的课桌咿咿呀呀地哼起来,这声响在寂静中尤其突兀。她听见文琴叹了口气,怕她被吵醒了,不由得愧疚,压低嗓门试探地叫了一声:文琴?

文琴发出唔晤的喉音,好像一只小猫。她在梦中呢,那梦一定很不好过。文琴经常说不想考,反正考不上。可是如果不考,那么读这个高中干什么?读高中好辛苦。反正考不上却又不能不考,这样的悖论是很多同学想不通的——除了糊涂时候偶尔闪现一点“万一考上”的侥幸之光,能给悖论增一点理想色彩。不然,读书为什么?脱掉草鞋穿皮鞋是别人的事情.是石川那样优秀的学生的事情。石川是身边的传说,与己无关。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挨到了这个黑七月,并从宝集挤上了汽车.人都像烧饼贴在桶炉上一般呆在火炉一样燥热的车厢里。就这么被压扁了似的被时刻可能散架一样一路发出叽叽嘎嘎响的汽车载到漫水公路的渡口.再涌进渡船把船舱填得跟罐头一样密实。来到县城的路途不远,却绝对是风尘仆仆。学校将他们安排在县职业中学的教室,上课在一间教室.休息在另一间教室——课桌铺上床板便是简单的床。熊校长待大家秩序井然地在一间间教室里安顿下来后,抹抹汗大着嗓门喊话:“同学们,辛苦了!再坚持3天就解放了!”

文琴忽然就默默的哭了,怕被人看见,一边哭一边急急忙忙要把眼泪擦掉,刚刚收拾东西弄脏的手把脸擦成大花猫。她抽抽搭搭小声说:“我不想考了。”

熊校长像是听见她的话似的,喊道:“既然来了,就好好考,其余一切都属于杂念,属于没有出息的杂念!你们的未来是什么?是你们!”

玉洁明显感觉到文琴脸色一变。同学们都怕熊校长,尤其怕被熊校长说没出息。熊校长说“没出息”三个字的时候.有着一股不含鄙视没有不屑却锥心刺骨的寒气,仿佛只要被他定义为“没出息”,便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她刚要安慰文琴,却看见一个久违的身影,那抬头挺胸的姿势她都能背诵。她看见他的那一瞬,他也看见了她,视线交织……她粉粉的面颊着了火.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脸。然而这怎么能装得像呢?她听见文琴扑哧一笑,脸更红了.轻轻拧了文琴一把.她娇嗔地说:“哭哭笑笑,你神经病呀。”

文琴也拧了玉洁一把,酸溜溜地笑道:“是某人在相思河畔走路湿了鞋。”

文琴越是开他们的玩笑.玉沽越知道文琴的心思,只是不去说破罢了。文琴不一样,她有城镇户口,说到底有城镇户口就是城里人.能吃一辈子供应粮。她当然可以说不想考了,她当然可以有更多的闲暇读琼瑶的小说漫漫思春.她当然……会关注石川。

玉洁只别过脸几秒钟,再回过头,石川已不知去向。她从一双双忙碌整理着“床铺”的手、一张张因为新环境而兴奋和不安的汗涔涔的脸的缝隙间搜索石川的身影,一边还要装模作样地整理书包。她看见教室内剥落的绿漆、日光灯两端黑色的蚊虫尸体、水磨石地面上的痰渍、玻璃窗上的裂痕,还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心——因为找不到石川。玉洁从未有过这样的失落.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人们说的“早恋”.一种被大家危言耸听到极端的形态。同学们猜测她和石川在“那个”,可是“那个”是什么?今天她才晓得“那个”的什么,“那个”是刀是枪是毒药。怎么能在高考来临之时“那个”?真是罪过呀!爸爸在田里晒着,妈妈在集市站着,妹妹在家里待着,她怎么能“那个”?她没有选择,只能成为一名大学生,这是她的仁义道德。

可是玉洁的学习成绩令高考成为一次走钢丝。老师说她是有希望的,老师总是这么说,模拟考文琴数理化三门无一超过50分,老师还说文琴有希望。她看不出什么希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上帝。石川经常说“上帝保佑”,而他又事事都为一流,所以上帝一定比较管用。玉洁理好“床铺”,从大蛇皮袋里翻出语文试卷,她手一撑,便轻盈地上了床。好像被什么牵引,她眼睛往左侧一斜,便看见他——他也看着她,用一种不加掩饰的琢磨的眼神。他比离开的时候更帅气了,阳光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忧郁——这样反而更叫人回味。

她面颊滚烫.那股压不住的热潮明目张胆洋溢在面庞上,令她很尴尬。她在心里软弱地骂了句“你这个死人”,便往床上一侧,用试卷遮了脸。

据说,她是听文琴说的,男生们对女生依据相貌排过座次。文琴是大家公认的美人,长得酷似山口百惠,但是与山口百惠的清纯不同,生了一对酒窝的文琴甜美。电视里播《血疑》那阵,她收到的纸条不计其数。在男孩子那里,邻家女孩经常成为偶像的替代品。文琴不是那种被男孩子追求了就沾沾自喜的女孩,她每收到一张纸条就不安一次,《血疑》热摇的那段时间她一直不安。恰巧那段时期她学习成绩大幅下滑.因此她是“早恋有害论”的坚定维护者,视中学生恋爱为不洁。其实玉洁清楚,只是那时候课程增加了物理。为什么非要学物理?玉洁想不通电场磁场电磁场和生活有什么关系,那些艰涩的专业问题自然有科学家攻克,可为什么要每个人都学习?而她为了获得更多些的进大学的机会,又选择了读理科,因为理工科大学招生数比文科多很多.选择余地大……不想这堆不开心的事情了,关于男生的排座次,文琴说……

“玉洁,男生都很喜欢你哦。”

文琴如痴如醉地读琼瑶小说,甚至上课时候都会忍不住.一边又如武林高手一般将爱慕者射来的丘比特之箭全部挡掉。但玉洁知道文琴喜欢石川.而石川,石川喜欢的是……

玉洁彻底睡不着了,她尽可能轻地起身。与其这么胡思乱想,不如起来复习功课。最后一周王老师发的数学试卷她一张没做.只草草抄了答案.至今没能挤出时间看一下。外边有路灯呢,城市的夜晚不那么安静,有灯火的夜晚是不彻底的夜晚。城市,城市,她生平第一次和城市接近,如果高考失利,这种接近又很可能转瞬即逝。

她抓起试卷蹑手蹑脚出了大教室。夜很深了,平常如果此时尚未人眠,一定会觉得饿。但今天晚饭吃的多,到现在都饱饱的。晚饭是和石川一起吃的。

她有半年时间没见过石川.经常想起也经常与人讲起,却极少思念。昨天与石川那么一个视线相对.她的心被扰得沸沸扬扬好长时间才慢慢定下。石川并没有走到她这边,而是被熊校长拉住。看得出面对熊校长石川很紧张、犯怯,为了转学石川和熊校长大闹过,这事同学们都知道。然而熊校长却是与老朋友见面一般.连师生间的“规矩”都没有,到最后二人甚至互相拍了对方两下。她很好奇,很想凑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文琴邀她去亲戚家吃晚饭。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熊校长说:“生活到头来就是一种习惯,比如我现在就习惯了大堤上的杨树。”

鬼使神差,第二天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就是《习惯》。考完试,邹老师火急火燎地问几个平常作文比较好的学生,这个题目大而无当不好把握吧?你们怎么写的?是不是跑题了?玉洁说她是这样起头的:生活到头来就是一种习惯,比如我,从小就习惯了大堤上的杨树,那些杨树会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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