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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曾自述(6)

2013-07-18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等我把眼泪揩了,项羽开口了。他说,亚父,现在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他的口气冰冷冰冷,我听了,身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项羽继续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叫你,你也再不用和我项羽,和我们项家,和楚军有任何的联系。你和刘邦一样,都自认为是一条龙,可惜我项羽这儿的水养不了你们。你们两条龙可以并肩一块儿和我作对。当然你不承认给刘邦做间谍,我也不追究,你可以一个人爱上哪儿上哪儿,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爱教导谁教导谁,你就是唆使全世界的人,唆使所有的诸侯都来跟我项羽作对,我项羽也不怕。我项羽是一条硬汉,凭的就是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假如上天公平,我必然得到眷顾,上天不公,让那些鼠窃狗盗的无能奸邪猥琐之辈逞能成势,那就不是我项羽能掌控得了了。

项羽口气越说越激动,里面充满愤怒、仇恨、狂暴、诅咒、直至谩骂,他的凶狠劲上来了,脸部肌肉紧张地抽搐着,停下话时,嘴角绷得跟一张弓一样。他的又粗义重的眉毛耸得像一座山,而他的那对瞳仁——对了,他的瞳仁真的跟传说的一样,是双瞳,也就是书上说的重瞳,他的重瞳在发怒时聚焦起来,发出一股太阳般的灼人光芒,而这个时候,是他杀人最狂、下手最狠的时候。

上古流传下来的故事,说中国最伟大的帝王之一虞舜,也是长着一双重瞳。长出这样的瞳仁的人,不是正常的凡人,他们禀赋异常,天资过人,特别出众,罕见其匹。不过,虞舜成为千年一见的卓越君主,而项羽呢,也许他只能是一尊战神,而我把实现自己抱负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看来是缘木求鱼了!

看着项羽那副怒发冲冠,双睛冒火的样子,我明白了,项羽对我竟然起了杀机,我再没有半点留下的余地。我恨自己到最后的时刻,还辨不清上天的旨意,还想恋栈,还要委曲求全。我,我真是活回去了呢!三十六计,赶紧走为上计。不然项羽这个杀人魔头果真狂乱失去理智,对我这个老头下毒手,那我会死得比义帝还惨——义帝死了,起码还有人同情,还有人借这个口实和项羽对抗。我要是死了,那就是扔进井水里的一块烂石头,连一点点水花都没人看见!

我抓住项羽愤怒的话语中的一句,作为我“主动”要求离开这里的台阶。我说,项王,罢了罢了,我范增为你们项家叔侄服务了这么些年,也许确实没有多少贡献,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吧?想不到我在你眼里,在你们项家人眼里竟然从来没干过什么好事,几乎就是一钱不值。既然如此,我再留在这儿,就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味道了,不如我自动辞职。反正在你项王心中,天下大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可由你任意取舍,我一个草民,一介布衣,也就不掺合到里面了。我年纪也大了,不说老得不能动,其实也差不多了。我回家还是当我的百姓去,免得一旦身体发生不测,连死都不能死在家乡,多可悲呀。

我说这些话,向项羽提出辞职,心中是悲凉而哀伤的。我的事业功亏一匮,项羽的功业也不再有发展,只会走下坡路,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我要是能活下去,将会看见项羽成为一个末路的悲剧英雄。但这话我不能再说了,再说无益,徒遭憎恨。项羽,项将军,你称王的日子不会久了。我们分手,不是我范增无德无能,而是你项羽无眼无识,历史会把我们之间的这场误会记录下来,我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你项羽则会为了你的粗野鲁莽短视狭隘,付出所有的代价!

项羽很快答应了我的辞职,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或许认为,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耳旁说三道四,他可以全凭个人意志,无所顾忌地想怎么打仗怎么打仗,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这个只有肌肉没有头脑的武夫,让人真的不知是恨还是痛。

嗯,是我的心在痛。心里的痛放射出来,牵扯到脊背,脊背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疼痛,有时疼不可忍。我以为是积劳成疾所致,可今天这疼痛让我满脑子淌下黄豆大的汗珠,这种痛法还是第一次。我想,我是不是快要接近死期了?

我要立即赶回彭城。自从从成阳回来,我就定居在京都,家也从老家那边迁了过来。家里还有我的老伴,我的儿孙呢。我一定要赶回去看他们一眼。戎马数载,我只为了所谓的名臣名相事业,却忽略了亲情友情。现在,我忽然想通了,甘蔗无法两头甜,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最甜蜜的,莫过于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走吧,连夜就走。我连辞行的工作都没做,架上马车,就辚辚出了楚军大营。含着眼泪,我强忍疼痛,对着那面中军大旗,跪在车上拜了三拜,让车夫扬鞭速行。楚军将领中,没有一个出来送我,我的凄凉悲怆,可想而知。

我终于没有来得及赶回彭城。在途中,我背上突发严重的痈疽,全身寒热,口渴烦躁,便秘溲赤,脉搏跳得又急又猛。这种病是湿热失调,火毒内攻,内脏积热,气血凝滞所,引起的,而这些病症,终究源于我内心情绪近于崩溃的郁闷和沮丧。在颠簸的马车上,我永远闭上了我那被白内障遮盖显得朦胧的双眼。我知道,我的眼神尽管干枯散乱,却充满遗憾,充满失意,充满不甘和不屈。

我的生命终止了,终止在事业的中途,也终止在回家的途中。对于我而言,这是一种命运的嘲讽吗?我不能解答。死和生,对于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但我范增的出生和死亡,却是在平淡甚至悲哀的场景下完成的,我确信自己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可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底是值还是不值,我既没有做成姜子牙,也没有做成管仲和乐毅,我,我真是死不瞑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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