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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乐园(5)

2010-10-20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慧如失望地站起身,吉宝一把搂住她,还要继续跟她亲热。慧如却背过身,不想搭理他。转身之间,眼泪都流了出来。吉宝说,看看看,这点小事就哭。慧如说,事关我性命的事,还小吗?吉宝说,两人相好是好事,扯什么性命呢?慧如哽咽道,吉宝,没有你我一天都不想活下去。吉宝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女人呀。我不答应你私奔,可我没说不肯娶你呀。

慧如蓦然怔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慧如说,你、你会娶我?吉宝笑道,看你那脸,变得比汉口的天气还快,娶你还不是迟早的事?不过,你是有男人的人,再怎么你也得先休掉你男人吧?所以这事我们得慢慢来,急不得的,你说呢?只要我们两个感情好,怕什么?等有机会,我用八抬轿子娶你过门。慧如惊喜道,你说的是真话?吉宝说,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就一句话,这事急不得。要从长计宜才是。慧如急切地说,我信你,我当然信你。我全都听你的。

没等慧如说完,吉宝一伸手,呼一下就把慧如拉倒在床上。慧如心里满是幸福,她想从今往后,我要对吉宝百依百顺。

慧如离开德明饭店时,几乎是凌晨。吉宝业已呼呼地睡得死沉,慧如在他的脸上亲了几下,说我得回去了。吉宝自顾自地哼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冬夜的街上,冷得厉害。慧如一出门,寒风迎面扑来,立即就打寒噤。饭店的墙根下蹲着一个人,慧如想,蹲在这里,明天还不冻死?想罢却也并没多看一眼。太晚了,黄包车一辆也不见,慧如只能步行。从德明饭店走到家,路程不短,但慧如没别的办法,除了走路,她就只剩走路。但慧如不觉得累。慧如想,这一趟行走,也是值得。因为吉宝说了要娶她。她只要跟杨二堂离婚,今生今世她就有了幸福。慧如这么想着,幸福似乎就在前面,只需要她快步走,她就能拿得到。所以慧如走得飞快,而且走得浑身热热乎乎。

几近走了一半,慧如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后面一直有人跟。这种感觉一起,慧如便觉芒刺在背。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人几乎是不即不离地跟着她。她走快,那人也走快,她走慢,那人也走慢。慧如有些慌了,她小跑起来。后面人也跟着小跑。几近慧如家门的小街,慧如累得不行,她快抬不起脚。然后她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慧如身后的人跟了过来,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身影一下子覆盖住了慧如。这个影子弯下腰来,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我背你回去好不好?这声音像根大棒,从天而降,瞬间就砸晕了慧如。

这是杨二堂在说话。

这天一早,杨二堂下河去了。慧如起来后,脸垮得厉害。饭也没吃,穿上衣服就往外走。水滴说,妈,你不吃饭?慧如头都没回,说了一句:我的事你别管。说罢又说,往后不准你再跟我去乐园。水滴望着她的背影,没说话。

水滴知道,她的父母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而这件事一定和德明饭店有关,和吉宝有关。水滴想,我不跟你去,难道我还不会自己去?

这天,水滴依然去了乐园。她到弹子房玩了一下,便悄悄去到三剧场。水滴不是去找母亲慧如,也不是去听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但是她就是想去,鬼使神差一样。水滴避过慧如的视线,转到后台。戏班的人看熟了水滴,有人对她笑笑,也有人懒得搭理。

吉宝提着琴跟班主说着闲话,一边说一边用拎着琴的两根手指拨动着弦。水滴眼睛盯住了他手上的琴。班主说着说着,又转向了他人。吉宝便放下琴,踅进化妆间。水滴也跟了过去。

玫瑰红正对镜勾脸描眉。吉宝凑近,痞脸道,要不要我来帮你勾几下?玫瑰红说,去,一边去。吉宝笑道,怎么,连姐夫都不认了?玫瑰红说,你少跟我油嘴。我告诉你,吉宝,你要对我慧如姐好一点,不然,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吉宝说,我对她好不好还用我说?她现在离了我就活不下去,你说我对她好不好?不信你去问。玫瑰红说,那是我姐心眼死,跟一个臭下河的过了小半辈子,没正经爱过一个人,她跟你这种花花肠子的人不一样。吉宝说,有什么不一样?自家快活就行了。玫瑰红说,我警告你,吉宝,你要伤着我姐,我定不饶你。吉宝说,嗨嗨嗨!说这种狠话做什么?

水滴没听完他们的对话,便离开了。原先放在她心里的烦变成了恨。原来母亲真的跟吉宝通奸。她这般无耻,父亲杨二堂又怎么做人呢?现在的水滴,不光恨玫瑰红和吉宝,连带着母亲慧如,也一并恨了起来。水滴想,真不要脸。这些狗男狗女都不要脸。

水滴越想,心里的愤怒便越是烧得凶猛。待她几乎想要脱口骂人时,突然就看到了吉宝的琴。她立定站住,眼睛扫过后台的箱子,杂碎箱上随意放着一把小刀。水滴只想了几秒,便走了过去。她悄然拿起小刀,佯装着欣赏一旁盔箱上的紫金冠。伸手之间,水滴将胡琴上的弦全部割断。

水滴走出乐园时,长长吐了一口气。水滴想,这才是开始哩。

晚上,慧如气呼呼回家,见到水滴便说,你今天去乐园了吗?水滴若无其事地答说,你不是不让我去吗?慧如说,吉宝师傅的琴弦被人全割断了,你知道吗?水滴说,我怎么会知道?慧如说,有人在后台看到过你。你去过。水滴说,他们看走眼了吧?我前阵子天天都去后台,他们看到的怕是前几天的我吧?前几天断弦了吗?

慧如死死盯着水滴。水滴的回答太从容,慧如只觉得她这份从容里有些诡异。水滴说,妈,你不信我?那你就带我去见吉宝叔吧,他想怎么罚就让他罚好了。慧如说,你别在我面前摆得意。庆胜班明天就去沙市演戏,就算查到是你,罚什么罚?

水滴心一动,仿佛长吐出一口气。心想,走了才好,走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慧如说,就算庆胜班走了,你往后也不要去乐园。如果叫我看到,我就打断你的腿!前街棺材铺杜老板家想找个扫地的小丫头,明天我让你爸送你过去。

一直没吭声的杨二堂说,算了吧,水滴还小,让她再玩一阵好了。慧如冷冷地说,穷人的孩子,玩得起吗?杨二堂说,明年开春就满十岁了,等满了再找人家做事吧。要不,我菊姐那边,又该心疼了。

慧如不再说话。水滴心里却多出一层疑惑,为什么自己的姆妈一丁点不心疼自己,外人菊妈却会心疼呢?她有点想不明白。

庆胜班从沙市回到汉口时,春节快到了。慧如的心情很好,有一天,还专门给水滴买了件新棉袄。试衣时,水滴说,是珍珠姨送的吗?慧如说,屁!你的衣服要她送什么送?水滴说,姆妈的新衣服不就是珍珠姨送的吗?慧如说,我是她的姐,她当然要送衣服给我。你跟她又不相干,她送你衣服干什么?是我买的。水滴说,我才不稀罕她送哩。如果是她送的,我穿都不穿。姆妈买的,我才穿。慧如说,狗屁点大,你想成人精呀。

饭间,慧如的话多了起来。水滴觉得不太对,便打听庆胜班是不是又要回乐园演戏。慧如却说要过完年才去。因为汉剧天王余天啸要进乐园的大舞台领班演大戏,乐园门口已经挂了牌。他的拿手好戏《兴汉图》要连演三天。水滴一下子兴奋起来,说我想去看余天啸,他还给我吃过糖的。

杨二堂和慧如都瞪圆了眼珠,水滴便将她在趣园撞人的事复述了一遍。说完水滴保证她就只去看余天啸的戏,其他时间绝对不去乐园玩。慧如想了想,同意了。

余天啸演出那天,已经逼近年关。汉口奇冷,屋里的湿毛巾都结了冰,人一推门便会被冷风吹得打哆嗦。但戏迷们还是成群结队地赶到乐园,穿皮戴毛的阔老阔少们也都去那里捧场。乐园的门口三轮车和马车多得磕磕碰碰,把隔壁南洋大楼的大门都给堵得水泄不通。

水滴去的时候,还看到小汽车。小汽车夹在人流中动不得,司机便死命地按喇叭。按喇叭也没用。幸亏车上的人也是去看戏,下车走几步并不多远。从小汽车上下来两个贵妇和一个年轻少爷。水滴问一个熟识的戏迷,说这是什么人?戏迷说,还用问?有钱人。旁边有人补充,说这年轻人在警署做事,是署长的外甥。那两女人,一个是他妈,一个是姨娘。家里开了茶厂货栈和茶园,钱多得数不过来,只可惜当家的男人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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