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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聪明误(2)

2015-12-01 来源:故事会 作者:佚名 查看评论

秦王驷扶起魏夫人,神情也有些动容:“难为你了。”

魏夫人偎在秦王驷的怀中,梦幻般地口气道:“妾身不是在做梦吧,妾身做了无数个梦,梦到大王这样抱着我,我以为这种情景,此生只能在做梦才会梦见。想当日,我初入宫中,胆小畏事,是大王疼我爱我,对我说,不要躲在阿姊的影子下,要我做我自己,要找到丢掉了的自己,去欢乐去相信去爱,那段时间,是妾身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秦王驷面无表情将魏夫人放开,魏夫人不安地抓住秦王驷的衣袖道:“大王”

秦王驷将魏夫人拉他衣袖的手握住,目光炯炯地直视她道:“你也记得过去,你也记得寡人说叫你做你自己,你也曾对寡人说,你自幼都活在阿姊的影子下,身不由已,心中痛苦。恃人怜惜你,给你格外宠爱,册封你为夫人,让你生下儿子,让你代掌后宫可你,你找回自己了吗,你过好你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吗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你恃人的妃子,是子华的母亲吗你心心念念的只有魏国,只想做魏国的人。既然你这么爱魏国,寡人还不如把你送回魏国去。”

魏夫人大惊,拉着秦王驷的手,顿时哭得肝肠寸断,表白道:“妾身没有,妾身自嫁给大王,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可妾身也无可奈何,她们从魏国一直跟着我,一直在做这样的事,从原来阿姊手里就是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无端去告密,去杀了她们吗没有她们相扶,我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只是一介妇人,我不懂军事大事,我只是糊里糊涂,不晓得自己陷进了什么样的陷阱里头。我们这些媵女,身不由已,并不曾可以自己作主啊,大王,你要信我,我求你信我我又不懂这些,他们说什么我也只是不敢反对,我就是怕了”

秦王驷冷笑一声,问:“怕什么”

魏夫人举帕轻拭泪水,哽咽道:“怕大王不喜欢我了,不喜欢子华了,所以只要拿着这两点,我就慌了手脚,什么话也都信了,什么建议也都听了,因此才做下种种错事。可我真的没有背弃大王的心,我不过只是一个女人的痴念头,一个做母亲的痴念头罢了大王,妾身身份卑微,所以生怕受人欺负,生怕子华受人作践,这才”

秦王驷闭目,长吁了一口气,看着魏夫人道:“人没有身份的卑微,只有心的卑微。身卑微,寡人能给你尊荣,可心卑贱,寡人亦是无可奈何。魏氏,你说你怕受欺负,寡人封你为夫人,甚至分掌宫务。你说你怕子华身份不如人,可当先王后想抱养子华的时候,你为何又装病装傻,不肯答应”

魏夫人额头出汗,哭得越发大声:“妾身,妾身只是舍不得,子华毕竟是妾身上的一块肉啊,妾不想失去他”

秦王驷道:“因为子华若被先王后收养,自然算嫡子,能被立为太子,可你却失去恃为倚仗的儿子了。先王后当时病重,你以为王后死了,寡人为了立子华为太子,就要将你扶正,是也不是你到底是多有信心,认为寡人会把扶妾为正,立庶为嫡的事为你一起办了”

一字字,一句句,如同掌捆,魏夫人脸色惨白,羞辱之至,无声饮泣。

秦王驷冷酷地道:“子华曾经唯一的机会,被你自己一手算计掉了。依宗法,人人都能想到,王后去世寡人自会新娶王后,偏你这般有信心,认定自己能当王后还派人给新王后下毒,还把铜节符给出去子荡出生,你就晕了脑子,忘记你自己是大秦的妃子,忘记子华是大秦的公子,一心想削弱秦国私通魏国,你以为秦国势弱,你再暗算了王后,你就可以凭借魏国的强势夺嫡真到那时候你信不信寡人一杯毒酒赐死你们母子,再向魏国求娶一位公主来你连自己是什么人都忘记了,这世界上除了寡人以外,还有谁能保全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最后一句,以诗相斥,是最严厉的斥责了。

魏夫人浑身,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遮羞布都被秦王驷这一番话完全扯去,这一刻她才纵于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都逃不过面前这个君王的眼睛,再多的狡辨,再多的米分饰,不但不能够为自己挽回什么,反而将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她浑身,她终于知道秦王驷这次见她的目的了,就如同她上了血书不见他动容,只有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挖出来,他才会接受。

这一次,他要的是坦诚,要自己对他完全的坦诚,从头到尾,将自己入宫以来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所有的算计,统统都说出来,他要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对他敞开,这才是她最后的机会。

可是她呢,她从一进来就错了,全错了。

魏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间无话可说了。她知道秦王驷的意思,可是她做不到。入宫以来,不,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在魏宫,在她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用谎言包裹真相,用蜜糖包裹毒汁,这是她在深宫中学到的生存之道,她只会这一种生存之道,从小就烙在心上,刻在骨髓里,已经无法更换。

她的心,被一层层地包裹着,连她自己也找不到了。如今要她坦诚地把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短处都说出来,都坦露开来,任由别人裁决。她做不到,不要说面对秦王坦露是做不到的,就连对着她自己,她也不敢深剖自己的内心,不敢面对自己的恐惧

她浑身,跪在地下,双臂将自己抱得紧紧地,仍然忍不住寒颤,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点笑脸、一点无辜的表情,露出自己脆弱的眼神、迷离的眼神、无措的眼神,这样的神情帮助她从小到大,闯过了多少难关,一刹那间,所有的灵巧百变在秦王驷言语的鞭挞下变得支离破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一种本能的表情,从三岁时,她就会使用这个表情了,她宁可用这样的表情,也无法真的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他看。

她颤声道:“大王,妾身、妾身错了”

秦王驷看着她的神情,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中的痛心与失望,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阿琰,寡人一直给了你足够的耐心,抓了小魏氏,却保住了你的脸面。寡人一直等着你什么时候能醒悟,可你却一直在做表面文章,跪宫门、上血书、跑王后跟前挑事受气、装病你不曾诚心悔过,寡人又何必见你。可你就是一头撞到墙上不晓得回头。”

魏夫人听得秦王驷叫出了她的小名,心头一痛,如巨石撞击,只痛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小名,两人在最初的情浓欢爱时,他叫过她,后来,后来他是什么时候不叫了的是她生了儿子以后,是她掌了宫务以后,还是她在宫中用手段算计了一个个妃嫔之后。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容忍着自己而已。

可笑自己自负聪明,却原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琰哽咽:“妾身错了,妾身原来、原来是一直在自作聪明。大王给了妾身无限包容,是妾身一次次错过机会”

秦王驷长叹一声:“若不恃人纵放,你焉能有机会去问张仪。此番上书,张仪指点你,可也算你自己有点灵性,终于能想明白了”

魏琰神情惨然:“妾身从此以后洗心革面,大王”她抬起头,充满希望地看着秦王驷,神情楚楚可怜,叫人心动。

秦王驷却长叹一声:“寡人累了。”他托起魏琰的脸庞,两人的脸距离只有两寸,他直视她的双目,一字字道:“阿琰,男女之间的事,不可说,一说即破。”

此言一出,魏琰的心,如堕冰楷秦王驷松了手,她伏在地上,她与秦王驷如此之近,可听得声音自上面传下来的时候,竟是遥远异常,如在天边。

“寡人最后一次叫你阿琰,从今以后,你还是夫人,你还诗子华的母亲。可恃人不会再临幸你,子华,也永远只诗子,不会有登上储位乃至王位的可能。你从此关门闭户,安心做你的夫人吧。”

她看着他站起来,看着他大步走出去,迈出殿门,脚步声自近而远。

从此,他走出了她的世界,走得一去不再回头。

她永远失去了他。

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魏琰伏在地上,脆弱绝望地叫了一声道:“大王”

宫殿中只剩魏琰一人,低低的哭声回荡在大殿中。

公元前328年,张仪与公子华伐魏,一举拿下蒲城,在武力逼迫和张仪的利诱游说下,魏国被迫呈上郡十五县与河西重镇少梁献给秦国,作为与秦国联盟的礼物。自此,黄河以西尽归秦国所有。

夫人魏琰在失宠之后,第一次盛装打扮,端坐披香殿正中,等着战胜荣归的儿子。

身着戎装的少年公子华华英气勃勃地走进来,向魏琰跪下:“母亲,儿回来了。”

魏琰抱住嬴华,泣不成声道:“我的子华,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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