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站稳脚跟,却发现黑影依然飘飘荡荡离他只有七八尺左右。王秋吓得差点儿没掉下去,一咬牙索性放开脚步向前狂奔,黑影似乎吃定了他,始终不急不缓盯在后面,距离也保持在正好能出手进攻的范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北城外的荒坟堆,跑到一棵树前,王秋突地双腿猛蹬树干,身体倒飞直撞向黑影,冷不防一声长啸慑住对方心神,刀光拳影中觅得空档,右臂强行冲人中路,硬是将黑影的蒙面巾连同头巾都扯了下来。
霎时,一头乌发堆云砌雪般洒落到肩头,露出似水芳华的容貌,好似一道闪电撕开漆黑的夜幕,王秋定睛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吃吃道:“贵……贵妃娘娘……”
黑影竟然是深居内宫,倍受皇帝宠爱的孙贵妃。
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孙贵妃扑哧一笑道:“王秋,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比如叩见娘娘,小的罪该万死之类。”
混乱中王秋念如电转,暗忖孙贵妃固然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她终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又有深夜密会首辅的把柄在自己手上,能拿他怎么着?心中遂定,从容道:“在下已是朝廷缉拿的重犯,不再受繁规琐矩约束,娘娘倘若计较礼数,在下这就告辞。”说着,一拱手转身就走。
“慢着!”她娇叱一声,倏地闪到他前面,“王秋,难道你不想替你父母报仇?”
王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瞪着她道:“此话怎讲?”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帮你除了费约那个狗贼。”
“先告诉我此事的来龙去脉。”
孙贵妃神情一黯,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分外楚楚可怜,沉默良久道:“从皇子到太子,从太子到登基,是条坎坷艰辛而杀机四伏的道路,稍有闪失不仅功败垂成,还会杀戮满地,殃及无辜……别问太多,就当我们在做一笔交易好啦。”
“可是……”王秋想了想把话咽回肚里,“你要我做什么?”
“找一个叫郏敬崇的人,然后杀掉他!”
王秋打了个寒噤,吃惊地道:“他……他……跟太子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凄然一笑道:“我说没有,你信吗?唯一扑灭谣言的办法是铲除根源,否则后患无穷。”
“呃,这个……”王秋暗想姚鼎照说的是活捉,她却要灭口,里面必定藏有玄机,一时没说破,又问,“费约为何参与此事?”
她的眼珠睁得浑圆,道:“你不知其中关节,他是太湖王的人,多年来始终不遗余力地试图让朱仁遵上位。那天晚上他从东厂内线打探到消息后,设局让你目睹我进姚相府的场面,日后即使没有其他证据,只须你出面指证,我和姚首辅都性命难保,亦难免祸及太子。算你机灵,果断逃之天天,让费约布下的几个陷阱都落了空,但以你朝廷重犯的身份,以后无论说什么恐怕都很难让人相信。”
“李公公是皇后的人,你不怕被东厂侍卫出卖?”
孙贵妃仰天看着繁星点点,目光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奈,幽幽道:“内宫是一个没有朋友,到处都是敌人的地方,在那里要想活下去必须学会一件事,比敌人更狠,或和敌人交朋友,别无其他选择。”
“我的意思是皇后未必愿意看到太子顺利登位……”王秋觉得她答非所问。
“皇后还没决定把赌注下在哪一边,如我刚才所说,在形势未曾明朗前她不会轻易树敌,而我根本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王秋不由得从骨子深处透出寒意,像是自问又似疑问道:“我该相信你吗?或许我只是你的一粒棋子,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