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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3)(18)

2014-02-15 来源:故事会 作者:夏生 查看评论

张尉忽然幡然醒悟,大声道:“这么说来,慕容斐的确聪明啊,他可是最先领悟这个道理的,所以才叫我不要使劲拉你来着。白芷薇,慕容斐去了哪里?”

白芷薇面露忧色:“他似乎是以为桓澜死了,所以被自责之心所迷,可我又顾不上他,眼看着他就这么往前走掉了。”

三人因为觉得只是隐约抓住了一些眉目,加之慕容斐早已不知去向,只好也先向前走走瞧瞧,再见机行事。

在泥沼里拔腿前行很是耗力,三人走了一会儿已颇觉疲乏,便站在原地想要稍作休息。

张尉忍不住感慨:“还真是像梦境一般啊。我在梦里也经常这般行走艰难,好像陷在泥里,只觉腿上沉重,无论如何也走不快。”

张尉的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隆隆的轰响,扭头一看,一股洪流正翻滚咆哮着从身后的峡谷深处奔腾而来。他不及多想,只来得及一手抓住一个同伴,便被巨浪盖顶淹没。

再睁眼时,三人已漂在缓缓流动的江水之中了。

只见原本的血色黄昏已变作墨色深夜,辽远的天穹之上,除了北天那颗玉魂所化的亮星光芒闪烁之外,唯有中天一轮半满的上弦月,泛着脉脉的冷光。

江水并不湍急,黑漆漆的,似是新研的浓磨。空气中有股血腥气若隐若现。

张尉以为是刚才血沼的气息泛了上来,并未在意:“这鬼地方,还真是像穆殿监所说,根本没道理可讲。”

白芷薇的眼力好,已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些什么,不一会儿近了,借着月光一瞧,忍不住低叫一声:“看那儿,似乎是尸体!”

张尉和桓澜闻声望去。但见黑色的河面上果然浮着像是尸身的东西。

两人对望一眼,把白芷薇挡在身后,向那边游去。游到近处,见是一具男尸,身中数箭,伤口处的血还在随着河水轻荡汩汩流出,显然死了并没有多久。

两人都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惨事,虽然明知周围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六识所造的虚无,仍有些犹豫是否要再挨近些查看。

忽听身后白芷薇道:“你们往前看,又有东西漂过来了。”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又是几具尸体顺流而来,同样是一副身插数箭的惨状。

桓澜盯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尸身,神色微变:“这些死人全都没有手的,和刚才在泥沼里看见的人一样。”

白芷薇此时已游到二人身边,听闻此言,道:“你看会不会并非如我们以为的那样,所见的全没道理,完全只是恶梦一样的胡思乱想,而其实是这些事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呢?”

桓澜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见远处江面上更多的尸体随江漂下,隐约可以听见江岸上有人声马鸣,于是对二人低语道:“咱们先在尸体边躲一下,岸上有人。”

没多久,岸上亮起火把,几个兵士打扮的人探头往河里看了看。

其中一人道:“大概是都死绝了,除了小孩子就是被砍了手脚的大人,没有个不死的道理。”

“就是,要补箭应该去前面,前面死了好几万人,难免有还没咽气的。”

“可不是,听说尸体把水道都堵了,要不这里的水流怎会如此平缓呢?”

几个士兵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河里情形,大约有些不耐,说笑打骂着骑马离开了。

桓澜等他们走远,才低声对白芷薇和张尉道:“看见那些盔甲了吗,他们是齐国兵将。”张尉和白芷薇身在暗处,对方才火光里的事怎会看不清楚。但两人不懂桓澜为何会突然说起此事,便轻声应了,静待他解释。

桓澜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明月,思索着开了口:“月亮半满,上弦,按日子算大约是初十前后,假设就是初十这天吧。河中死人都没有手,且是老伤,看样子大约是多年前就被砍掉的。还有,我们刚才是走在一条红色的峡谷内,而现在虽然身处江中,可你们看这两岸陡峭的样子,像不像是峡谷被放了水进来?刚才那兵将还说,前面死了上万人,这件事又和齐国军士有关,你们想一想,这些让你们想到了什么?”

白芷薇反应快,读书也多,桓澜一说完,她便意识到他所指何事,立时瞪大了眼睛,略带犹豫地开了口:“莫非你觉得,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和‘胭脂峡之灾’相符?”

48、胭脂峡之灾

张尉一听是“胭脂峡之灾”这件大事,自己倒也是知道的。

据史书上记载,那还是百余年前匈奴与齐国接壤的时代。有一次齐国人战败,输了一座小城,匈奴人不喜定居,便将整座城的士兵和百姓一共上万人带走,做了奴隶。不料遇上年景不好,匈奴人嫌弃这些奴隶耗费粮食,便提出将他们全部送回齐国。

消息传来,齐国百姓自然满心欢喜,孰料这些南归奴隶早已被匈奴人砍去双手,在走到胭脂峡这个地方时,因为此处本就是泄洪的水道,上游并不知峡谷中有大队人马经过,于是开闸泄洪,竟然活生生将这数万没有手的南归齐人淹死在峡谷中。

“但是,刚刚射杀这些人的都是齐国士兵,如果这里的事情全都暗合‘胭脂峡之灾’,难不成齐国兵将是故意杀死南归子民的?”张尉不解地问。

白芷薇在水中本已冻得发抖,顺着张尉的说法一想,顿觉身体更是如坠冰窖,然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匈奴人将数万人砍手送回,就是想让这些不能劳作的废人成为齐国边陲的负担,如此一来,自然有利于他们过了荒年卷土重来。齐国以礼仪仁善闻名天下,断然不会不收留这些人,更何况,有数万南归齐人,便会有数十万的亲族在齐同等待,又怎么能去拒绝。但是,齐国大约并不想接收这些只能吃饭不能干活的负累,于是这才在胭脂峡制造了这场灾难。桓澜,你说这个幻境中重演的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桓澜没有立时回答,却把目光投向前方——黑色的江面上,致使水流缓慢的堤坝在月色下延展向两岸,像一只巨大而诡异的怪物,于静夜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张尉顺着桓澜的目光看去,虽然离得仍远,并不能看清成堤的物料,但还是一拉水下白芷薇的手道:“我们往上游去,女孩子家别多看这些。”

话落却听两岸嘈杂之声又起,三人对看一眼,便默契地潜下水去,藏在浮尸下静待岸上人过去。

好一会儿,上面没了声响,三人浮出水面,正各自大口换气,却见数十支火把从岸上飞坠而下,“噗噗”落到水中后,依然漂在水面上熊熊燃烧,一下将江面照得有如白昼。

只听岸上一个底气十足的男声道:“公子说的果然不假,江中的确还有活口,放箭!”令下之后,顿时箭如雨下。三人见了只得再次潜入水中。

桓澜在水下打着手势,示意同伴往没有火把的地方潜游。不料三人身形未动,岸上又扔下十来支火把,竟将他们一口气可以游到的地方都笼罩在火光之下,倒像是看透了几人的谋划一般。

桓澜一时气结,干脆带头向水面游去。他仗着轻身功夫猛地蹿fH水面,长剑蛟龙缠身般护住身子,当当当击飞数枚射向向己的快箭。再次落下的时候,瞅准一具浮尸,脚尖在上面一点,借力直扑数丈开外的江岸。

江边箭手见状,慌忙再次补箭拉弓,不想桓澜的身法快如闪电,不等弓弦拉满,他人已落地,挥剑向站在最前列的弓箭手砍去,眨眼问七八张氏弓尽数而断。后面的箭手刚要补上,少年的身形已先动,在夜色中如黑色的夜枭般扑向弓队后一个健壮的身影。

兵士们只觉眼前一花,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兵器撞击声,竟是那少年已和自家的主帅战到了一处。

只听桓澜边打边道:“欺负我们身处水中,算什么真本事,有种在地上你将我打得心服口服!”

那壮硕武将抽出佩剑和桓澜战作一团。桓澜的剑招凌厉,锐不可当,力量上虽然落了下乘,但依靠剑法精妙和身形灵动,十来招间对方便显出劣势。

却听此时,那群官兵身后一个悠然平和的声音道:“口气还真大,那我就告诉你,戚将军的趁手兵器此刻还挂在马上,你要想输得心服口服后再死,就让他取了兵器来。”

桓澜本已占了上风,被这话一激,竟收了剑:“尽管取来!”话一出口才觉不对,只觉那说话的声音好不熟悉,便要挥剑再刺。可那将军身形虽大,却相当敏捷,这一停顿问已蹿出老远。

只听刚才那平和的声音喝令一声:“弓箭手,放箭,射他的腿。”

话落,十来支羽箭齐发。因距离不过几尺,桓澜挥剑阻挡却已不及,一支羽箭正正射在右腿之上,紧接着左腿也连中两箭,顿时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兵士们顿时拥上来,桓澜却见无数条腿在自己面前晃动踢踏,透过腿与腿间的缝隙和扬起的尘埃,隐约可见一蓝一红两道身影正与几个兵士斗在一处。

他心下一宽,却在此时听见张尉一边打一边嘶声怒吼:“慕容斐,你个大混蛋,竟然算计自家兄弟!”

仿佛谁施了定身术一般,桓澜眼前的杂乱世界一瞬间清明了下来,眼前只剩下一双蜀山的青布靴子。那靴子原本该是沾满了污泥,可是它们的主人想必极爱干净,定是一走出泥沼就曾经仔细清理过,如今看上去,居然颇为洁净。

“桓澜,你可有何不服吗?你这是败在了自己的自大之上。”靴子的主人平静道。桓澜抬头仰视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对手,克制住满心的恨意,颤声道:“慕容斐,你清醒一下!”慕容斐哈哈大笑起来,好容易止了笑,方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桓澜你输在我手里之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以为我是被幻象所迷吗?错,我可清醒得很呢。”

说罢,慕容斐拾起桓澜落在地上的“雪殇”,递到他手里道:“你此刻还不服气是吧,那你我再来比试比试,一直比到你亲口说‘服了’,我才会杀了你。”

桓澜跪在地上,默默告诉自己这些伤口和痛楚都是假象,自己完全可以站起来再战,可六识带来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身体在疼痛中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双腿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唯有举剑无意义地空刺一击。

慕容斐却拉开架式,使足一招,一剑将雪殇击飞到不知何处,随即劈掌砍在桓澜的脑后,将他击晕在地。

张尉隔着重重兵士遥见此景,怒不可当地冲慕容斐吼道:“慕容斐,你欺人太甚,有本事和我一战,把我打到心服口服!”

慕容斐唇角勾笑,示意众人退后,抬手对张尉做出邀请之姿:“好啊,我就等着你说出这个‘服’字。”

张尉提剑大步走到慕容斐身前,话无一句,举剑就刺,眨眼问已是三剑直指要害。慕容斐却只是左躲右闪,并未出招抵挡,倒像是在逗弄人一样。

片刻,张尉一套蜀山最基础的回风剑法使完,无计可施,便只好将回风剑法再使一遍。慕容斐忍不住轻笑道“忘了,忘了,你在御剑堂多年,左右只学会了这么一套剑法。”说罢,按住剑柄的右手一抬,迫雨剑低鸣出鞘。

张尉并非听不出话中的讥讽之意,也明白慕容斐这样只闪不击的举动,暗含轻视自己的意思,却并不为讥笑所动。他只记得宣怡讲过,就算是最基本的剑法,学通了一样可以走遍天下,暗想没招就没招,你比我再多出十套八套剑法,也休想让我服你,于是沉下心思,仍是以最基本的路数攻出。

慕容斐的剑路轻快异常,此一出剑,三两招就切下张尉的半幅袍袖,于是闪身退到一旁,笑问“张尉,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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