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衣女子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用她破锣似的嗓音道:“我是,所以我觉得很好笑。”
明姬哂道:“一点也不好笑。”
一梅听着他们说话,这时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孝衣女子冷笑道:“认识。我们熟得很。”
明姬看着她,半晌道:“告诉我,谁死了?”
孝衣女子冷笑道:“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了呢,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已经不在平了,不是么?”明姬道:“不错。”
孝衣女子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明姬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好奇。”
孝衣女子看着她,眼中露出诡异的、闪烁不定的光芒,然后她的嘴角一弯,竟然笑了起来,从齿缝里一字字地吐出声音:“你好奇么?我告诉你——都死了,你能想到的所有人,都死了。”
夏日爽朗的傍晚,明姬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明姬的神情还是很平静,不过一梅却看到她的手似乎轻微地颤抖起来。“都死了?”她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孝衣女子笑了起来,道:“你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么?”
她一身重孝,神情凄厉,却这么笑着,那嗓音直撞得人耳朵难过。傅待月皱起眉头,对明姬道:“你跟她纠缠什么?我们走吧。”
然而明姬竟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梅与苏小英从来没有见过明姬这个样子,不禁暗暗诧异,就连傅待月,都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惊奇。
明姬一直盯着孝衣女子,淡淡道:“这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呢?”
孝衣女子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不大相信,可惜,这些事情的发生,我偏偏全看见了。父亲的尸体被剁成一块一块,脑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你知道死无全尸是什么意思么?就是那样,真是好惨……”
明姬的脸上蓦地褪尽了血色,只是直勾勾看着她。
苏小英叹了口气,道:“谢望衣,这些事,还是不用再提了。”
谢望衣咯咯笑了起来:“不说怎么成呢?不说出来,我家的小妹怎么能知道半勺山庄是怎么毁的?”
明姬美丽的嘴唇变得极白,轻微颤抖着,过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半勺山庄毁了……”
谢望衣笑道:“人都死光啦,留下一个空空的山庄,其实也没意思,你说是么?那场火真大,烧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熄灭,哈哈,哈哈……”
明姬站得很直,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膝盖已开始酸软,她用很久的时间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问道:“是谁干的?”
谢望衣笑容顿敛,用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厉声道:“谁干的?这两个人的名字,你要牢牢地记住,刻在心里。他们一个叫风无画,一个叫傅无情!”
“风无画!”明姬的眼睛陡然睁得很大,脱口道,“风无画?”
她的神志已经被这个消息击得有些发懵,所以她没有看见傅待月的神情也变了。傅待月那向来清清淡淡的表情,开始变得极其专注,然后缓缓地道:“你弄错了。”
谢望衣忽地转头盯住他,道:“你说什么?”
傅待月淡淡地,却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你弄错了。”
谢望衣轻蔑地冷笑,道:“我哪里弄错了?”
傅待月道:“有可能是风无画,却不可能是傅无情。”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都觉得十分讶异。傅待月淡淡道:“傅无情在六年以前,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毁你们的半勺山庄?”
明姬的心忽然开始绞痛,她问道:“你怎么知道傅无情已经死了?”
傅待月淡淡地,却极坦率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傅无情是我的母亲。”
一瞬间,所有人的声音都静了下去。只见天边夕阳如火,晚霞热烈,风吹过来,树林中叶子沙沙地响。
明姬突然尖声大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你没有父母!”
傅待月淡淡道:“我当然有父亲,也有母亲。”
一梅轻轻叹了口气,傅待月说的是实话,虽然他是一个孤独的杀手,但他也是一个人,一定也有父母。
明姬忽然不语,半晌,她道:“我们说的是两个人,这个世界上,名叫傅无情的人很多。”
“我们说的就是她。”傅待月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明姬自欺欺人的假设,“四年以前,我去半勺山庄遇见你的那一次,就是因为听说我还有一个姨娘在半勺山庄做管家。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不是我的姨娘,只不过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明姬彻底站不住了,她往前踉跄了半步,以为自己会跪倒在地上。然而她又站直了身体,直盯盯地看着傅待月。
傅待月淡淡道:“我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我母亲家的人,都不大正常。”
“这个女人是我的二姐!”明姬冷冰冰地道,“我看你也不大正常。”
傅待月一口承认,道:“你说得不错。”
明姬的表情已经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她只是看着傅待月。谢望衣忽然泪流满面,道:“传妆,传妆……”
明姬转头盯向谢望衣,道:“你弄错了,我不是传妆!”
苏小英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插嘴,问傅待月道:“你为什么说柳天易是你的父亲?你母亲跟你说柳天易是你的父亲么?”
傅待月道:“我母亲一直很恨我,她从来没跟我说谁是我的父亲,不过她说,柳天易是她的丈夫。”
苏小英道:“柳天易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应该是半勺山庄的庄主谢远蓝。你母亲在跟随谢远蓝回半勺山庄的时候,没有怀孕,假如你今年二十岁,你就应该是谢远蓝的儿子。”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谢望衣狂叫起来:“胡说八道!”
傅待月没有感情地道:“她说得很对,你胡说八道。”他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身形飘动,径自去了。明姬微微一怔,向他追去。她的动作一点也不犹豫,好像跟随在傅待月的身后,成为他的影子,是她这一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