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沉了一口气道:“这便要从那魔教说起,魔教名为戡天教,戡天即胜天。他们的教义便是天与人平等,不尊天人,逆改天命。教主称为‘戡天凡子’,据称能不断转世,历代教主均是由教中长老四处寻访而得。当时戡天凡子已传至第五代,名为霍亢。霍亢的武功,已不能以高强来形容,而是诡异玄奇,他那等匪夷所思的武功,我们先前谁也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当时霍亢以一人之力,杀败了不知多少中原武林高手……”
秦若目光幽深,拳头微微握起,仿佛置身于当日那腥风血雨的情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就算是天神天将,也终究敌不过数千高手一轮轮地猛攻。最后霍亢寡不敌众,身受重伤,他在临死之际,不哀反喜,大声道他肉身虽死,魂魄却会随之转世。而且他妻子即将临盆,他便会转世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只待亲子长大,定会为己报仇,担起戡天重责,说罢他便吐血而亡。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奔至霍亢尸体旁,号啕大哭。我们立时明白了,这女人定然便是霍亢之妻,她本已逃走,却因不舍丈夫,终究还是回来了。”
华玄蹙眉道:“你们、你们将她如何了?”
秦若接着道:“我们中原武林人士人人都溅了一身鲜血,已经杀红了眼,几乎人人都有亲人或师兄弟姐妹死在魔教手中。见她是霍亢妻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正要将她杀死,却听得她由号哭变作了大声呻吟,过不多时,便见她从身下托出一个血淋淋的男婴。”
华玄身子微震,想象当时的画面,不由得遍体生凉。
秦若接着道:“女人产下孩子,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便倒在霍亢怀中死去。但令我们惊恐的是,那初生的婴儿竟不啼哭,只是瞪大了眼睛瞧着我们。这情形太过诡异,不禁使我们想起霍亢临死前的转世之说。他才死去不久,儿子便降临人世,再加上霍亢那些匪夷所思的玄功,我们几乎都开始相信这孩子便是霍亢的转世。”
华玄凝声道:“所以,你们不会留那孩子在世上?”
秦若点头道:“不错,那婴儿的眼神实在恐怖。逐浪帮帮主赵无惮提刀向那婴儿砍去,便在这时,一个人影闪过,将那婴儿抢了过去。那人便是你太师父无释子。”
华玄“啊”了一声,又听秦若继续道:“无释子说他从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这孩子会是霍亢的转世。我们已杀死他们夫妻,这孩子却是无辜的,要我们饶他一命。众武林人士自然不允,要无释子交出婴儿,就连杨夕澜也加入了劝阻。无释子深深叹了几口气,突然从人群中夺了匹马,向东方奔驰而去。杨夕澜随即跨马追去。”
华玄追问道:“后来如何?”
秦若道:“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得马蹄声传回,我们循声望去,却见只有杨夕澜独自一人回来,我们问他情形如何,他说已经追上无释子,将那婴儿夺回,杀死后抛入了山谷之中。他叙述时神情平淡,众人只当他与无释子决裂,因此心情低落,便未再追究。就在次日,便有一名剑阁弟子赶来传讯,说邪瞳教趁虚攻入,剑阁中只有柳师妹一人孤身抵抗。杨夕澜当即赶回剑阁,去救助柳师妹。此后的事,你都该知晓了。”
华玄缓缓点头,心头震动不已,他从未见过无释子,师父薛子铭也从未与他提过丝毫与此相关的往事。但他十分清楚,杨夕澜和太师父决不可能因此决裂,否则太师父也不会埋冢于剑阁附近的龙洞灵湫,杨夕澜更不会亲手埋葬太师父。他们情谊如此深厚,当年杨夕澜真的杀死了那个婴儿么?
念及此处,华玄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脑中各种线索相互交拧、汇集、叠加,渐渐融合成一条明晰的思路,突然间灵光闪烁,华玄惊恍道:“莫非……莫非这才是真相!”
小剑山东麓,群雄毕集,甄裕站在高处大喊:“诸位英雄,如今证据确凿,杨骁这恶贼欺师灭祖、杀兄弑上、狠毒淫侈、罪大恶极!凡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
乔青高喊道:“不错,浩大剑阁,已被此贼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放之任之,只怕整个武林岌岌可危!”
魏崇古道:“耿阁老与申屠阁老只怕早已察觉到此贼狼子野心,遣信给我们几位掌门人,意图商议铲除杨骁的计策。可惜他们晚了一步,以至于遭到那禽兽的毒手。我们今日定要替两位阁老报仇!”
怜空大师双手合十道:“我佛虽有‘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之说,但如此凶狠毒辣之人,世所罕见,凡间佛法无力感化。唯有打入十八层地狱,方能洗清他的罪恶。”诸武林人士纷纷高声喝应,剑阁弟子也都群情愤慨,呼喊着要将杨骁正法。
甄裕走到杨骋身前道:“杨骋,如今剑阁群龙无首,你是前任阁主,当由你统率剑阁弟子,擒杀杨骁。”
杨骋看向身边神不守舍的景羽梦:“羽梦,我若能活捉他,便带他来见你最后一面;若他死在我们手中,便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景羽梦摇头道:“不,我再也不想见他,他是生是死,我……我都不愿再知道。”她低下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杨骋向着唐冰道:“唐姑娘,麻烦你照顾好她。”唐冰点点头。
甄裕看着唐冰,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杀了杨骁的。”唐冰目光低垂,并不应答,搀扶着景羽梦回头走去。
甄裕凝视唐冰背影,一咬牙,走到众人面前,高喊道:“我们这就分头寻觅杨骁影踪。途中遇到其他武林同道,亦将此讯告知,加入咱们的武林人士必然越来越多,通缉杨骁的地域必然越来越广,届时那恶贼必然无处藏身!”众人轰然响应。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动你爷爷我?”一阵猖狂的笑声打断了众人的高昂之情。
甄裕面色一僵,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山丘上,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背负一柄长剑,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目光睥睨地扫过众人,仿佛瞧着一群小丑。
杨骋凝望过去,颤声道:“杨……杨骁!你竟还没逃走?”
杨骁回道:“哥哥,我还没杀了你呢,怎舍得就此离开?”
乔青喊道:“大伙这还等什么,对付如此禽兽,不必讲江湖规矩,并肩上吧。”只听得乒乒乓乓声大作,诸人抽出各自兵刃,向杨骁蜂拥而去。
杨骁嘴角弯了弯,足尖在丘顶一点,斜斜地向东方飘下,落地之后疾如闪电,向剑门关方向驰去。
魏崇古喊道:“岷山弟子随我从南边绕过去,大家呈夹击之势,莫让这恶贼从眼皮下溜了。”
诸武林人士当即分为数股,自不同方向朝杨骁追赶。甄裕和杨骋互看一眼,提气赶上。
众人一路追到剑门关,远远只见杨骁的身影在剑门关的隘口处停下了,转身面对众人,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乔青高喊一声:“小心有诈!”众人当即止步,距杨骁不过百步远。
没过多久,另外几股人流也拢了过来,将杨骁围逼在隘口。杨骁长剑在手,面不改色。
怜空大师朗声道:“杨骁,你罪行累累,不可饶恕。如今孤身一人,身陷围攻,插翅难飞,不如弃剑投降,保得一具全尸。”
杨骁笑了笑,问道:“大师,你小时候玩过折纸么?”
怜空大师一愕,不解道:“折……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