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丁磊和石头连说带写谈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时，两人才挤在茅草床上睡了一会儿。丁磊从石头那里得知这里叫“刘家铺子”。天亮了，石头开始收拾东西，丁磊让他多带些干粮，石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指着丁磊肚子比画，干粮都被他吃下去了。丁磊这才知道，那两个地瓜竟是石头所有的粮食，他抱着石头叫了声好兄弟，然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茅草房，昨天晚上他们商量好了，听说南方闹革命党，救老百姓，哥俩要去那里找革命党过来打倒军阀。临行前，丁磊看到地上有捆麻绳，许是石头打柴用的，想了想拿起挎在身上。
可是，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儿实在太冷了，两人肚里没食又衣着单薄，丁磊好歹军衣里面有件薄棉袄。石头却只穿着两件单衣，披着一块破草席。就这样，他们在风雪里走了不一会儿，全身都冻透了。怎么办？这样下去，两人非得活活冻死在雪地里不可！丁磊问石头：“我们是向前去还是回到茅草房，找点吃的，等天好了再去找革命党？”石头摇着头，抱着臂膀冲到丁磊前面，用单薄的身体开道，为丁磊遮蔽风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后，石头找到一个山洞。两人不管里面有什么，急忙跑了进去。还好山洞里没有黑熊，却找到了一条冻死的蛇，胳臂粗细，够一个人吃几天的了。石头带着火柴，两人生了火，把死蛇剥了皮弄到火上烤，时间不长就烤熟了，两人都带着刀子，一段段切了吃。可是，石头只吃了一块便不吃了，把剩下的蛇肉包好，说什么也不动了。
天又有些黑了，雪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丁磊说：“要不，就在洞里住一夜，明天再走？”石头看看外面的风雪，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雪停了，二人离开山洞继续向前走。可是，这里石头也没来过几回，路不熟，又全给雪封住了，走着走着他们迷路了。石头只知道翻过前面那座山才能出去，而丁磊闯进来的那条路是不能走的，走出去只能重回军阀的兵营。
眼前的路被雪掩盖了，对着山直走过去也许能走出大山，却是极其危险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坑洞，掉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怎么办？现在就是想回到山洞也不可能了，一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二是两人离开那里已经很远了。丁磊看着石头握紧了拳头，石头也伸过手握住丁磊的拳头。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直对着山头走下去。
两个小时后，二人爬到了半山腰，这里更危险了，丁磊不知道，石头是知道的，这里到处都是雪沟冰坑，掉下去就无影无踪。两人在雪地里趟了几个小时了，都累饿得走不动了。可是，冰天雪地的，想歇脚也办不到，只能不停向前走。突然，走在前面的石头脚下滑了一下，接着，身子很快就掉了下去，估计他是踩到被雪掩盖的沟洞边缘了，还好，丁磊及时抓住了石头的手，止住了下滑。
丁磊马上用另一只手摘下身上的麻绳，把绳头扔给石头，石头也用另一只手把麻绳拴到腰上，刚拴好，丁磊的力气也用尽了，再也抓不住石头的手了，眼看着石头带着绳子飞快下滑，丁磊什么也顾不得了，抓住剩下的绳子缠到了右手臂上，右手反绕一下抓住绳子。这么一会儿工夫，绳子已掉到头了，又拽着丁磊向下滑。眼看着就要把头前脚后的丁磊也带下去，就在这时，丁磊脚尖不知勾到什么东西上，猛地拽住了他。下滑止住了，几秒钟里，丁磊经历了从生到死。丁磊已无力拽上石头了，右手臂几乎断掉，但他仍然坚持着，脚下不敢有一点松脱，他知道那也许是脚尖向雪里插的时候，勾到树枝或树根上了，这样下去，也许在下一秒钟里脚尖勾不住了，那时两人就会一起掉下去。现在只要松开绳子他就得救了，但这样的念头他连想都没想过。突然，丁磊麻木的右手臂一阵颤动，许是下面的石头也坚持不住了，身体抖动引起的。
丁磊没有放弃，左手抓住绳子再次用力往上提，心里却感到了无奈，绳子颤动着没有一丝一毫向上，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精疲力竭，脚尖松脱时，就是两人灭顶之时。突然，丁磊手上一轻，全身的压力骤然消失了，他感到了不祥，一定是绳子断了，石头掉下去了！丁磊急忙向上拉起绳子，看到绳子下面已没有了石头，顿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绳子下面没有了石头，却牢牢地拴着石头的衣服和蛇肉包。危难之时，石头把衣服和蛇肉包系到绳子上，然后，解开绳子把生的希望留给了相识不久的兄弟。靠着石头留下的衣服和蛇肉，丁磊没有冻死、饿死，终于走出了大山，几年后辗转到了陕北，加入了红军。
可是，当时，石头腰系绳索，身体已悬空，如果解开绳索就会掉下去。他是如何脱掉衣服，并把衣服和蛇肉包绑到绳索上的呢？全国解放后，丁磊特地申请调到这里当了县公安局长，又几次回到这座大山，却再也没有找到当年石头掉下的沟洞。
现在，面对石头的尸体，面对那个雪坑，当年的所有疑惑全都解开了。他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悲壮的画面：当时，石头被丁磊抓住手臂突然陷入那个坑洞后，发现脚尖也触到了坑底。其实，石头不用丁磊拉也能自己爬出来。石头突然想到：如果继续走下去，两人都会被冻死、饿死在大山里，只有把衣物和蛇肉留给一个人，那个人才有可能走出大山。于是，石头装作掉进了深沟，把衣服、蛇肉都拴到绳子上，突然松开绳子，造成摔下去的假象，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丁磊。村长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他是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