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根本不怕他:“死粘货,不用你管!”
苏大忠一手揽着一个,坐在大石头上,严肃地:“这回我非管不行,我要喊了!”
小虎牙:“我不叫你粘货了!叫你爷爷!”
粘货:“不行,见见面,劈一半,拿枣来!”
小虎牙护住口袋:“不给!”
苏大忠:“不给我就喊!”大声地:“哎--”
一朵灰眨了眨眼,计上心来:“要吃枣也行,叫我打一锤!”
苏大忠:“打一锤一个枣,可别打脸啊!”
小虎牙用力向苏大忠肩上打了一锤,苏大忠向他口袋里掏了个枣。
一朵灰向苏大忠胸前狠狠打一锤,苏大忠嘴一咧,也掏了他一个枣。
两个孩子心疼得慌,对视着挤了挤眼,一阵乱锤向苏大忠打来:“死粘货,死粘货!”
苏大忠不顾疼,只忙着掏枣。
孩子们急了,不管什么规矩了,用耳光向脸上打来,苏大忠也急了,死命夺枣,口袋破了,枣子撒了一地,苏大忠大喊:“小偷在这里!”
孩子跑了,跑出一段又站住,高声喊:“粘货粘,上西南!”
上西南是人死的又一种说法。
小虎牙:“迷了路!”
一朵灰:“掉了钱!”
苏大忠拾了一苇笠头子枣,托着回了家,取下墙头上的筐子,里面已有一些枣,他添了进去。
14
苏大忠天井里,小矮桌上蒙了一个红包袱,掩盖了桌面的丑陋,桌上放了茶壶茶碗,还有一包烟卷,几个小板凳显然是现借的。苏大忠穿了件比较干净的褂子,扣子严丝合缝地扣着,像要走亲戚那样,指挥女人拔鸡毛,督促孩子摘菜。他一会儿摸摸茶壶,把烟卷换个地方一会儿到大门外张望,坐卧不宁。
许先生提一方肉,一瓷瓶酒,后跟五十多岁的徐玉圣,一手拿墨盒,一手拿毛笔。苏大忠接过酒肉,不好意思道:“按规矩是我伺候,怎么又叫你破费!
许先生一语双关地笑道:“老皇历看不得了!
比烟,喝茶,徐玉圣从日袋里掏出一卷纸,抽出两张写好的了,念道:
立卖契人许正文,愿以村西金盆底南北地卖于苏大忠,该地南北长五十七杆,东西宽二十二杆,东至小路,西至苏来明地界,南至石岭,北至河崖,四至分明,业已验讫,地价大洋三十八元,当面一次交清,恐后无凭,立此为证。
卖主许正文
买主苏大忠
中人徐玉圣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八月二十日
念完问道:“你们两方还有什么话要说,哪里不合适就另写!”说着,拿起毛笔。
许正文:“挺好,没说的!”
苏大忠额上冒汗,搓手,喘粗气:“我也没说的!”
徐玉圣:“那就按手印吧!”从口袋里拿出印水盒子。
苏大忠挽了挽袖子,郑重其事地就要伸指头,许正文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子,诚恳而悲壮地:“老兄啊,我再提醒你一遍,要三思而行,只要手印不按,后悔还来得及,你看局势,这买地……”
苏大忠晃了晃手腕,悲壮地:“许先生,你的好心我知道,多少天来,我就睡不着觉,反来覆去琢磨,不要说三思,十思也有了,我认准了一个理,土地才是根本。自古来,改朝换代,你争我夺,实际上就是夺天下,天下是什么?天下面就是土地啊!天是看不见摸不着,人却离不开土地,有了土地这个天下,就什么也有了!
许正文也晃了晃手腕,一再点头:“老哥,理是这么个理,可……”
苏大忠猛一下抽手腕:“为人一辈子,为了子孙后代,不能只看眼前!”一下子就按在了印水盒子里。
15
酒已喝了很长时间了,矮桌上乱得不成样子。苏大忠有点醉了,行动颇有失态,不断提裤,眼发直,脖子前伸,嘴一张一张,却又端起一杯,粗暴地一口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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