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不敢作假作伪了，再不敢有半句假话。我确实不晓得这是义父女私通。我当时仅有一点儿疑惑就是李子恐怕不是婚配有孕，因为于家一个女管家塞给我五块银元，并关照我对此事守口如瓶，不得张扬……木老爷，实情就是这些了。”
看来，这事再明白不过了，一切的一切，设想什么就是什么。木世南开始精心准备一场置于晚成于死地的诉讼。他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茶叶商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这天夜里，又发生另一件大事，船山的林凤鸣当不成大茶商却当了大强盗。
七天前，林凤鸣运来了五十担一等“炒青”。这些茶叶，品位、质量是和于晚成协议了标准的。林凤鸣这人偏是鬼灵，他认为事体已定，又见于老板厚道，未做生意先做手脚，把雨前茶和夏前茶，来了个一对一混掺。于晚成验了茶，喜怒不形于色，在招待船山这位茶商的宴席上说道：“林老板，我是个循规蹈矩、生意做得很死的人。看得出你是脑瓜灵透的经营好手，那就应该选择不凡的同仁，共享一番鸿运财气。专此，祝你亨通如意了。”瞥见林凤鸣巧辩，于晚成更是有我无他，“茶叶是生意，信义不能是生意。账房，送客！”这等于让林凤鸣从富翁梦里一跟头栽进贫民窟。
林凤鸣当然死不甘心活挣扎。他在拜寿巷其他几家规模略次的茶行降级兜售，都回道：“杂了。我们应付的是零买顾客和小批量货主，他们选茶，就凭眼睛直观，弄得不好，会说这茶拌了山楂叶。”林凤鸣就晓得了，他的“生意道”走完了，他只能寄望“左道”了。他终于刺探到船山那个家喻户晓的李子，当上了于晚成的义女，就大喜道：“这是天赐活路了。”
于是，林凤鸣有了今夜行动。
根据连日来的精心窥测、打探，林凤鸣摸准了李子寝房所在。他先是爬上一棵树，然后跃树翻墙，一切顺利，就庆幸自个儿不是城里那号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大老板。
林凤鸣溜到那处寝房窗下细听，没动静，再细听，有微鼾，知道李子熟睡了，便用尖刀拨开了门闩，向床铺踅去。一番猛扑猛压，就用布将李子的嘴扎住，然后用裤带捆了李子双手，又将被单撕成条绑她的双脚。
林凤鸣摸到了一把椅子，舒适地坐着。他一再鼓励自己不惊不惧，从容自然。然后，他相当悠闲地和李子轻声细语地拉起了“家常”。
“李子小姐，请你千万别害怕，请千万保重玉体要紧。我是林凤鸣，我这是实在不得已非礼了。因为我做了一桩倒霉的茶叶生意，五十担，整整五十担茶叶，全被于晚成拒之门外，眼看着要变成树叶当作填灶柴禾。李子小姐，你得在于老板面前替我美言疏导一番，要他无论如何把这批茶叶收下。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会把你在平安驿搞臭，让唾沫淹死你。当然，也可以淹个半死不活，那时候将你卖给安庆或者芜湖的窑子……不说了，越说越没意思了。我想我如此哕哕唆唆，你总该明白了。那么，我就具体交代一些事情了。头一桩，你要是什么都听清了听懂了，就点点头——”
床上的女人，顺从地点点头。
林凤鸣就摘除了女人填嘴的手巾。
这“李子”就说话了：“林先生，你太吓我了。你要我办事，尽可好好商量嘛，何必要采取这种办法呢……我逃到异乡躲避，不就是为了名誉？别的不多说了，这里不安全，一会儿恐怕就有使女来给我煎煮夜药，请你赶快离开。三日后天亮之前，你在于府后门侧边等我回信。”
林凤鸣大喜，连声致歉又连声致谢，喃喃不休日后报答，匆匆退出寝房，裹着夜色溜走。
床上女人立即翻身起床，迅速更衣，敏捷熟悉地在箱柜里摸出了银钱，她也悄悄溜出来了。待出了于府大门，她快步如飞了。
这女人不是李子，是费娥。费娥对李子的事情很上心，一直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这夜本来是要跟踪李子的，不想遇上林凤鸣潜入李子住处，她想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便抢先来到李子床上。
林风鸣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折腾半天，不断没有碰到李子，反而泄露了秘密。
平安驿四通八达。如此夜深，路上寂静无声。只有东南方向的那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通往一座老城的“二大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和低低话语。
这两个慌张夜行者，正是李子和皮康。
原来跟着眼镜先生到石牌镇讨账的皮康，两天前才回到逐泉茶行。他风尘不掸，就去看望李子。李子的妊娠反应好多了。她的脸上，愁容正在替代病容。忽然见到皮康来了，李子真像见了家里的亲人，高兴得不行。
少不了一阵寒喧，互问别来无恙。
皮康笑着说，他还是老样子，壮得像牛，硬是尝不上三灾四病味儿。李子就面有潮红了，说自己是破罐子，经摔倒也经摔，身子完好骨骼刚强就谈不上了。这么说着说着，她心里那个隐痛，就顿时骤烈了。
皮康定睛细瞧，果然发现李子消瘦不少，慌忙追问病根病苗，又问请医生吃药没有……句句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