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中午的风沙慢慢都小了下来,不过还是经常有沙子吹到汤里面。我“急中生智”——从道具的箩筐里扯出一张旧毛毯搭在头顶上,然后背对着风沙抓紧时间啃馒头。
正吃着,阿朱端了个盒饭跑过来,笑嘻嘻说道:“哟呵,好一个避风港湾。一个人躲在里面享清福呢?”
我苦笑两声:“是是,享清福。咋啦,你也打算来享享这清福?”
她一下子钻进毛毯底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呃,你不躲在剧组的车上避风沙,何苦来遭这份罪?”
“剧组那么多人,早把车子挤满啦。再说了,你宁愿舍弃你的华筝公主,和我这个灰姑娘一起来逃荒,我也该适当的回应一下嘛,要不你又得说我是什么铁石心肠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冲动:“阿朱,这么说你……”
“又开始入戏啦?”她转过头去偷笑,然后说:“不要表错了情啊,我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才过来关心一下难民的生活情况的。”
“怎么又过意不去了?”
“因为是我把你叫来的嘛,再加上刚才你又仗义相助带头化妆。小女子在这里就一并谢过啦,来,请你吃一个鸡腿。”
我边啃着鸡腿然后打趣说道:“看来美女和难民的待遇果然不同啊,你们吃鸡腿,我们啃馒头,什么世道嘛!”
“唉——”她叹到,“你知道吗老兄,剧中真正的难民连口粥都没得喝。而你们现在却吃着猪肉炖粉条,嚼着白面馒头,甚至还有美女相伴唠嗑。当难民当到你这个境界,我都想去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嘛?”
我嘿嘿一笑;“当然知足了,你看看,上次咱们在公园里做一双如胶似漆的甜蜜恋人,现在我们又在狂沙中成了一对相依为命的患难夫妻。能经得起这样同甘共苦的考验。看来相濡以沫是没多大问题了。”
“谁跟你又成了患难夫妻了?”
“此情此景,你认为不像吗?”
“不像,”她故意很夸张地撇了撇嘴,“你要是哪天真的成了难民,我早就跑得远远的当作不认识你了,嘻嘻!”
看着她那副俏皮模样,我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喂,妹子!”
她扭动了一下手腕:“干嘛”
“你不是说我脸上的稀泥可以做面膜吗?我看你脸上皮肤都被吹干了,要不,我给你蹭点在脸上?”
“我不要,哼。”她缩起脖子躲我。
“干嘛呀你这是,我最不喜欢看到女孩子皮肤干燥了!”
“皮肤干燥我也不想啊,没办法嘛,这天气。”
“那就抹点稀泥滋润一下好啦?”
“不要!”
“阿朱,你看那边有飞碟!”
“少给我来这一套!”
“那么,给我说一下你的真名行不行啊,你看,我们现在也算是真正的朋友了不是?总不可能一直叫你阿朱吧?”
她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嘴笑了:“你小子也真够衰的啊,连人家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开始说那些肉麻的话了,好没诚意哦。”
“不是我没诚意,是你一直不肯坦诚相告啊?”
她用手在我的破棉袄上拍了拍,上面立马扬起一阵尘土。她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其实叫阿朱也蛮不错的嘛。”
拍完了上午的风沙戏,下午还有一场抢粥的戏,场面更加火暴壮观!一百多号群演,在戏里估计就会剪辑为成千上万的难民,快到城里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有赠粥的棚子。这还得了,大家都是好几天没吃到一口饭的人,于是乎,上午群众演员抢热馒头的场景又在戏里上演了。嘿嘿,有时候真搞不清到底哪个是戏哪个是在现实生活中,按照导演的要求,大家得玩了命的疯抢,因为剧情是这样的:难民们为了抢到一碗粥喝,结果踩伤无数。结果这场戏拍下来,还真的踩伤了好几个演员。我说了吧,戏里的悲剧往往会延伸到戏外,而戏外的闹剧又时常在戏中重现!
结果抢来抢去,直弄到下午五点多钟才结束。收工的时候,阿朱递给我半瓶矿泉水,叫我把脸上适当的洗一洗。因为下午拍摄一个头破血流的镜头时又在脸上抹了些血、锅烟,那样子看起来就不仅仅是滑稽了。我说当难民的哪敢这么奢侈啊,喝的都没有还拿来洗脸,还是回去再洗吧。
剧组的中巴车一般都是把我们送回北影门口,然后再自己坐车回住处。可这次的运气真是好到了家,偏偏车子在半路抛锚,我们不得不自己搭公交车回去。可怜我一副蓬头垢面的难民形象,挤在公交车上那些“时尚一族”里,简直就像个违章建筑。一个老太太实在忍不住好奇,颤声问到:“小伙子,怎么脸上这么多血?被谁打成这样?”
我摇头苦笑:“这是我自找的,没事儿!”
“可是你这个样子有多吓人哪!车上还有小朋友哩。”有人嘀咕。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靠窗边坐了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吧,背着个书包,用怯怯的眼光瞟了我好几眼。阿朱站在我身旁,只得替我解释,小朋友,别怕啊,这位叔叔没有去打架,是在拍戏,所以才弄成这样的。
大家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笑到:“还真是哦,你们拍完戏也不把脸上洗一下,怪吓人的。”
“没办法啊。”我叹道,“荒郊野外的,也没水。”
那小女孩也不害怕了,小声问我:“你们在拍什么戏啊,怎么弄成这样?”
我迟疑了一下,说:“呃,是拍的战争戏,打仗。”
小女孩又眨巴着眼睛问:“那,你在战场上是演好人还是坏人呢?”
我立马将腰一挺,“当然是演好人,八路军,专门打鬼子呢!”
她有些羞涩地站起身来,说到:“叔叔上战场辛苦了,你坐吧。”
我当时心头一愣,没想到她会有这个举动,回过神来,立马朝她摆手,“不行不行,哪能让小朋友让坐,叔叔不累!”
“坐吧!”她说:“我马上也要下车了。”
阿朱将脸偏向一边在偷笑,我只得忐忑坐下,心里一阵愧疚。叔叔今天其实只演了个难民,但是你放心啦小妹妹,下次有机会了我一定好好再演一次八路军!
到了北影,阿朱还在打趣我:“看来你这个造型也不赖嘛,还可以骗到位置坐。”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嘀咕。
她又盯着我的脸看了一阵,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看我这个样子,在荒郊野外的倒也说得过去,可到了这繁华闹市,还真是够拉风的,堪比犀利哥了!”
“没事,回去好好洗一下就行了。”
“可我回住处的话还得坐地铁呢,要是再吓着小朋友那多不好?”
“怎么办呢……”
“如果,这附近能找个地方洗一下就好了?”
她犹豫的片刻,说:“要不,去我宿舍里洗一洗吧?”
我心头顿时乐开了花,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就是等你这句话么。不过我倒是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那怎么好呢,让你的室友看见了,还不得笑话你?”
她估计也看出我这点小心思,故意撇了撇嘴:“也是哦,那你就去旁边的公厕里洗一洗呗?”
“好啊,不过我得先去你宿舍里借一条毛巾,可以吧?”
她一转身,哼道:“自己去拿!”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心想这次难民算是当得他妈的千值万值了呀。
北影厂里面其实真正用来拍摄的场地所剩无多,因为现在的场地大多都迁往郊区或怀柔了。左侧还保存了几院明清建筑,以前拍过《红楼梦》的荣国府,再往里有一个是专门做枪炮特效的摄影棚,有一些曾经的拍摄场地基本都改成了影视、化妆培训教学楼,这些培训班都是招收一些怀揣影视梦想的青年学员,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两年。阿朱报的是半年班,即将毕业。她们的宿舍其实就是自己花钱租的教职工宿舍楼,她跟另一个女孩合租的一套两居室,因为是里面的学员,价格应该比外面要便宜一些。
“这里面条件不错嘛,价格和我们那边差不多,而且我们还是在四环外呢。”
她从卧室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我:“只能将就洗一把脸啦,我这里可没有适合你换的衣服,所以洗不了澡。”
我说你干嘛拿这么新的毛巾,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随便找条抹布就可以了嘛。
她将毛巾往我肩头一搭:“这本来就是我的一块抹布,凑合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