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这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让她实实在在地踢几脚解解气,我心里也踏实一点。
将近十二月份的广州,也不见得有什么寒意。润子穿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踏着一双耐克运动鞋;上身套一件紧身的蓝色绒线休闲衫,头发上挽一个结高高地束起,周身散发出一种阳光健美的活力。她现在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俏皮的幼稚,而是透射着一种慧黠的傲气,让人不敢轻易去触犯。
站在理疗中心后边的一个小公园里,一棵开始落叶的梧桐树下,我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那样,等着老师的责罚。
她将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面,背对着我,好大一阵才转过身来。
我的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放,索性也只好插在裤袋里,抬头去看那些纷纷飘落的黄叶,看它们带着无奈的气息,晃晃悠悠地在空中翩飞,就像深秋的一声喟叹。
她冷冷地说了一句:看着我。
我看着她,眉头微蹙,嘴角里带着一丝冷峻。
什么时候来广州的?
嗯,一个多月了吧。
我给你留了呼机号码,为什么从来都没联系过?
眼前一只小飞虫一直晃来晃去,我迅速出手,一把将它捉住。我说你看,我出手还是这么快!
她扬起头瞪了我一眼,吐出一口气:别打岔,你当初是什么意思?
什么嘛?
就算要走,你跟我打一声招呼,也算是你的一份情义吧?何必做得那么绝情!
我低下头,叹了一声:我当时是一个人悄悄地走的,谁都没有说,我怕——
怕什么,谁会拦住你索命不成?
我摇了摇头:我担心,一旦同你们见面,我就不想走了。可是当初我爷爷叫我必须得回去。
那么现在呢,怎么还会出来,而且还跑来做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我挠了一下头皮,含混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关联啊,人家这里还是理疗中心呢——
她四下看了看,不远处有一张长椅,她朝那边走过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陪我坐会儿。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靠在椅子上,将双手抱在胸前,用一只手捏着鼻梁,看起来一副略显疲惫的样子。
我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润子。
她的声音开始有点微微发颤:死小子,你当时要是舍得告诉我一声你要回去,我说不定会跟着你回去呢。
跟我回去干嘛?
干嘛?你要是去学医,我就可以跟着去学护士啊,还不是能在一个学校。
我听了这话既感动又愧疚。我知道她这话并非信口开河,当初我在快餐店里打杂,那么辛苦的地方,她都会跟着我去当服务员,她真的是非常爱我的。
我说,你要是真的跟着我跑了,你家人怎么办啊?
她没有说话,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用手掌挡住额头。
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润子?
她冷哼一声:打你?我当初连杀你的心都有,你这个混蛋!
我不敢再做声。
过了一阵,她突然问:孔丽怎么也在这里,里面还有谁?灵灵?还是唐英?
我说:还有唐英。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怪不得。
她又问:灵灵呢?
在深圳,龙华。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我点了点头:偶尔。
那唐英和你,你们两个......结婚了?
我苦笑一声,将头靠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中幽幽漂浮的白云,真的感觉现在置身于幻觉之中。原本吧,是追着唐英出来的,幻想着还能跟她重温旧梦,寻找当年那一抹柔情蜜意的记忆。没想到竟然遭遇的是这么一种尴尬局面。而润子呢,就像我命中注定的小精灵那样,每每在我失落纠结的时候出现。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失意之中的一点幻象?
什么意思嘛,我在问你话呢?
我答非所问地嘟囔了一句:好可笑啊!
她愣愣地看着我这幅怪异的表情,大概也明白了几分里面的含义,于是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我说你的足疗还没做完呢,要不回足疗室我认真跟你做一遍,体验一下我的手法怎么样?绝对比那次要舒服!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带着严肃的口气说道:下午我还有两节瑜伽课,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随时等着我的电话!
我说我还没有买手机呢。
她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个摩托罗拉手机,说:这个手机我没怎么用,你拿好,我随时都有可能打电话给你,不准关机。
我接过手机,上面还带着她手上的余温。这个玩意儿,莫非以后就成了我跟她之间的情感纽带,凭这条纽带,就能把我们带回从前的时光吗?
走的时候,她盯着我突然又问了一句:嘿,你不会哪天又突然失踪掉了吧?
我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一定呢。
她也笑了,留给我一个清丽妩媚的背影。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润子打来电话,叫我去解放北路那边吃饭,她在中山纪念堂门口等我。我说还没下班,得等到九点以后。她在电话那头喊道:我不管,我要你立马过来,旷工也得过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到我们保健中心来,点我一个钟,我现在正好还没有点钟顾客呢。
她在电话那头说:我不想让你给我做足疗。
那就点一个正脊保健吧,我的按摩比足疗做得好多了。
她说十五分钟之内赶到。
果然,她到了店里之后,点了我的钟,要我给她做一个正脊按摩。
好多人都有点惊讶,说这个小子才刚上钟没多久就有了点钟顾客,有点本事哦。
我觉得有点好笑,一想到呆会儿要在润子的背上揉来揉去,竟然有点兴奋,好没出息啊!
走进屋里,她已经换好了按摩服,盘腿坐在床上,这个服装有点像跆拳道的服装,穿在她身上还蛮好看的。
我手上拿着一瓶草本精油,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你好美女,50号技师很高兴为你服务,请躺下吧?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拉在她身旁坐下,眯缝着眼睛瞄了我一阵,搞不懂她接下来想做什么。
你到底做不做啊?我问。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嘿嘿,看样子倒是很专业哦?
那当然。
你陪我说会儿话嘛,反正照样是要付钱的。
听着这话始终觉得有点别扭,就像自己是个小姐,在陪客人聊天似的,不禁哑然失笑。
笑什么?
我说,你把我的衣领放开好不好,干嘛做出一副想非礼我的样子?
她松开手,帮我把领子整理了一下,然后问:有没有其他的女顾客,也像我这样啊,也就是说,想调戏你的?
我装着很认真的样子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常有的事。
真的?
这你都信啊?你以为人人都敢像你这么大胆!没非礼上别人,恐怕反倒被别人非礼吧?
她偷偷笑了一下:我不想让你在这里面上班,另外找个工作怎么样?
嘿嘿,当初我跟唐英也是这么说的,看来很多人对这一行或多或少都还是存在着一点成见,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说干嘛要找其他的工作,这个至少和我的专业还沾点边呢。
周浪?
嗯。
你在这里面来,是不是完全为了唐英?今天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你和她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我很坦率地跟她讲:刚开始我的确是为了她才来的广州,后来也是因为她才来这里上班。但是——
怎么样?
她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
她不喜欢你了?
我点头。
她一下子躺倒在床上,两只脚在空中胡乱蹬了几下,然后坐起来,兴奋地说道:明天,不,现在,立马给我辞职,走人!
凭什么?
凭什么?你表姐都有男人了你还赖在这里,你有病啊!
可是,这是我的工作啊!
屁的个工作啊,一天到晚给那些女人揉背搓脚,这算什么?
我有点生气了,闷声说道:那你还跑来要我给你揉背,没有这种工作你找谁去?
她有些任性地抓住我的手:不准不准就是不准!要揉也只能给我一个人揉,就不许你在这里上班了。
不上班你养我啊?
她气呼呼说道:我养你啊,以后天天为我揉背就好了。
我知道她这是说的玩笑话,看来她孩子气的一面并未完全褪去。不过至少听得出来,她还是满在乎我的。
我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哦?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下来:你知道吗周浪,今天下午我连上瑜伽课都打不起精神,满脑子都是你。
真的?
骗你啊?你这个家伙,突然的消失,又突然的出现——
说道这里,她的眼圈都有点红了。
我把住她的双肩,柔声说道:来,趴在床上,让我好生跟你按揉一下,就当是给你赔罪好了?
她扭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跳下床来,在我耳边说:要不这样,你趴在床上,我帮你按,怎么样?